二十多年前就讀佛學院時,有二件事,是在佛學院最喜歡的。
一是,星期一放香,走在雨霧裡散步。學院地處石門山區,秋冬的天空日日是灰濛。年少的我,按捺不住山居的寂寥,只要放香,就往山區不擇東西地行走。第二件事,我喜歡當值施食的侍者。
剛進學院,晚課後,都有大蒙山施食的儀式。原本有三、五人輪值,後來,不知何故,只剩一二人專職負責,我是其中一個。蒙山施食緣於宋朝的不動法師,居住在四川的蒙山,他為了普濟六道眾生,收集瑜伽焰口及密宗諸部,輯成蒙山施食,作為禪門日誦。到了近代的興慈大師,極力提倡蒙山施食,並為其說法,流傳開來,演變今日寺院晚課後的大蒙山施食。
不喜歡高談靈異,但相信一切佛法在恭敬中求。在蒙山施食的時候,心態是戒慎恐懼。不論功課多忙,一定先到佛堂,檢查米粒,並叮嚀香燈同學,為了保持米粒的完整,上殿前才置入乳海(為銅製佛具。含意為藉由佛身咒文之加持,此瓶容受佛智水乳,以此廣濟幽冥眾生),才不會被水分浸濡碎裂。有一次,和學長學敲打法器,來不及到佛堂巡看。晚課後,學長司法器,我施食。儀式進行圓滿的最後階段,到施食台,正當要擺放七粒米,才發現七粒粉碎成十多粒。剎時,有些慌亂,結著手印,念著咒語的我,都快哭出來,我怕他們沒吃飽。
安板養息,睡下後,感覺棉被有不少人大力的拉著,我閉著眼,心裡並不害怕,是入夜不到十度的低溫,讓我抗拒要離開被窩的暖氣。
「拜託,拜託,你們自己去買宵夜填飽肚子吧,我明天要四點起床。」幼稚的我,和他們討價還價。終究抵不過他們的哀求,翻身下床,跑去請老師和我到佛堂,再作一次的施食後,方才平息了這段夜半驚奇事件。
同學、學長都說,「你八字高,那些鬼怪幽靈怕你三分。」我不知自己的八字高或低,向來只知「正心誠意」,何有恐懼。施食的對象為幽冥界眾生,他們因為過去生所造的罪惡,感得形貌醜惡、飲食缺乏,承受身心折磨之苦。我想,最受益的施食者,可以從中培養悲憫的大悲心,同時更加珍惜人身,激勵自己精進修持。
餓鬼眾生需要施食得予飽滿,我們每天的生活也離不開吃飯。在山裡,每天雲居樓的過堂,當供養咒唱誦到「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養」 ,依然感動莫名。煮食與受受者皆要符合輕飲、潔淨、如法這三德,才能從外在的酸、甜、苦、辣、鹹、淡的六味,調伏安度生活的各種滋味。
一頓飯,當思來處不易,不論你是寺院過堂或是路邊的小攤用餐,粒粒是汗水,咬下的菜葉,片片都有如來密意。平等,是佛門最神聖偉大之處,所謂的「上供十方佛,中奉諸聖賢,下濟六道品,等施無差別。」施食供養者,心懷生佛同體,聖凡無別。
悠悠時光,數十年如一瞬之焰。「汝等鬼神眾,我今施汝供,此食遍十方,一切鬼神共。願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施食與鬼神,皆共成佛道。」這些施食的話語,如我心愛的花海,歲歲年年綻放在心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