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陰影中待久了,便成了陰影的一部分,有些東西靠時間和生命,是無法沖洗和帶走的,即使抹去了,想必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以另一種形式與我們不期而遇。——章詒和
章詒和受時報出版之邀,來台舉辦《劉氏女‧楊氏女》簽書會,她表示:「家庭、牢獄、戲班是我寫作的三大主題,也都是我的切身經歷。」
女囚四部曲
因曾向父親章伯鈞承諾──成為時代的見證人,記錄下文革前後時代的光榮與恥辱,章詒和寫了《往事並不如煙》這本書。二○○四年初,遭到大量刪節的大陸版本《往事並不如煙》和恢復原貌的香港版本《最後的貴族》的先後出版,章詒和在中國大陸和海外華文世界獲得了普遍的聲譽,接著更獲北京獨立中文作家筆會第二屆自由寫作獎;這兩個版本的差異,為後世研究二十一世紀初中國大陸新聞出版自由,提供了典型的範例。
首次嘗試寫中篇小說,計畫將十年牢獄生活濃縮為「情罪系列——女囚四部曲」,其中《劉氏女》一出版便拿下《亞洲週刊》年度十大華語小說第二名。在書寫過程中,她曾激動不已,數度落淚,卻仍以一貫的冷靜筆調完成這一系列哀婉故事,她說:「我和他們在一起,我同情罪犯,但儘管文體改變,調子是一貫的。」
章詒和曾表示,近代中國最大的災難就是對每個人天性與自由的剝奪。她說,現在知識分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是,另一種情況隨之出現──很多人對「物」的熱烈追求遠遠超過了對人性之「深」、對生活之「真」的冷靜探究。「我們似乎正從一種專制中走出,轉身又走入另一種專橫。」
看完章詒和的《劉氏女‧楊氏女》,奚淞畫了一幅楊柳送給她,題字「垂露向人間」。「這是『垂淚向人心』的暗喻!」奚淞說,大陸正處於轉型的關鍵時代,民間出現一股自省的力量,而章詒和是其中「高亢的女高音」。
生命和情感真正屬於你
承繼《往事並不如煙》、《這樣事和誰細講》以更多元的史料,細膩鋪陳中國民主同盟一代知識分子的才情壯志、幽微無奈,從其進退見風骨。透過歷史的無情檢證與荒謬,章詒和領受、回首人生種種孤絕冰寒,但亦清晰清淡。
人生向晚,處在動蕩的政治時局與瑣細生活之間的雙重夾擊下,更加重了章詒和內心的悲與恨;她在下筆時常淚流不止,書寫期間三赴新疆,她祈願天山下的一草一木和浩淼的沙,讓蒙塵的心靈得以修復,還原人心固有的溫軟澄澈。
殘陽裡的人物,消散了紅塵,浮華與尊榮,都會隨風散去。
用乾淨筆墨 描寫齷齪事
許地山說:「愛,就是懲罰。」章詒和六十歲開始寫散文,七十歲提筆寫小說。
以《往事並不如煙》等歷史回憶性散文作品,風靡文壇的章詒和,出版了第一部長篇小說《劉氏女‧楊氏女》,她化名張雨荷,以內斂、冷靜的筆觸,透過「我」的所見所聞,描繪邊緣人物的命運和內心,帶出女囚們的往事。
章詒和計畫中有四部小說,將寫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經歷——監獄十年,她要「用乾淨的筆,寫不正經的女人」,而首部推出是《劉氏女》。
在四本小說裡,寫的將是更多情感與複雜的人性所導致的悲劇。章詒和提及在牢裡那麼多年,都是一條生命面對另一條生命,所以,這些故事中的女人都有原型,因為情感犯下大罪,她們是有心靈、有情感的,她們有很多痛苦,常常為了情人斷送了自己的一生。和她們在一起若干年,真的是刻骨銘心。
章詒和表示,與之前寫作差異最大的,是從《劉氏女》開始都不會寫太多時代大背景,也不強調制度如何不合理而扭曲了人性,因為很多事情就是那麼發生了。
《劉氏女》是非常寫實的小說,取材當時轟動全重慶城的案子。章詒和說:其實有的殺人行為是很不可思議的,犯罪動機可以很簡單,而不是很複雜。
楊氏女也是因情與愛犯下大罪而進入監獄的美麗女子,她對感情太單純,她的身體有需要,而且克制不住。《楊氏女》描繪楊芬芳與情人犯下通姦情殺案,有性愛也有血腥,故事殘酷但筆調節制,流露作者的無限同情。
情欲難以堪 探人性幽晦
在監獄裡,最後能談的就只有色與性,在那裡待的時間長了,也就能感受湯顯祖的何謂「春夢」了。
第三本小說將寫同性戀,章詒和說,同性戀不髒;同性戀在監獄裡是存在的,而這種行為是可理解可接受的。但不知道寫得了寫不了,因為太痛苦了。在那樣的環境下,太需要感情,四周都是最殘酷、最孤獨的;當被所有人拋棄,而有一個人對你好,那種感覺太需要了。因為和她們接觸,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監獄中的人感情需要非常激烈,何況她們都只有二十多歲。
第四部就是著重在監獄裡誰出賣誰的問題。章詒和說:我想這也是人性,她想出去,還有,她可能已經瘋了。
跨入七十歲,章詒和認為:「沒有東西是屬於你的,除了兩樣東西,你的生命和你的情感。」所以,人生早該「清倉」;悲哀時,告訴自己「有一天妳會走」;得意時,她提醒自己「妳什麼都沒有」。寫作是現在唯一專心想作的事,「人的能力有限,我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寫完。」章詒和期許自己,要如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用乾淨筆墨描寫齷齪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