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那棵梅樹隨著初夏的風,結了五六顆果子,摘下一顆放進嘴裡,「好酸!」我皺起眉頭,「憨囡仔!等梅子熟了,阿嬤把它醃起來,就不那麼酸了。」薰風拂過耳畔,依稀傳來您的聲音。
四年了,我總在角落的梅樹下想您。
那一年初夏,爺爺新種的梅樹冒出了幾顆翠綠的小果實,您興奮的拉著我到院子,果真,明燦的陽光照出了枝枒間一粒粒青梅,雖然個頭嬌小卻圓潤飽滿,像玉做的珠子,綴在綠葉織成的雲朵上。禁不住陣陣果香,我摘下一顆輕咬一口:「阿嬤,好酸!」小小的臉蛋皺成一團,您噗嗤的笑了,接過我手上的梅子說:「等阿公的梅樹結了更多的果子,再採收、醃漬成蜜餞,到時就不那麼酸了!」
那年,阿公的梅樹沒結出更多的梅子,而您的病情卻急轉直下。
或許是名字中帶有「梅」字吧,面對病痛,您總是那麼堅強不屈,堅強得讓人好心疼。秋天匆匆來臨,您被轉入了安寧病房,第一次,您在我面前流下了害怕的淚水,您總說我是您最疼愛的孫,但看著死亡與您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卻束手無策。
回到家,我默默躲到角落的梅樹下虔誠祈禱,卻只見一片片零落的秋意,轉過身,我不忍目睹生命即將凋萎的枯黃。
跨年的煙火在夜空中繽紛出漫天七彩,梅花在庭院一角燦爛出一樹雪白,您閉上的雙眼看不見絢麗的火樹銀花。我遠離前來弔唁的人群,兀立在滿樹白梅下,自私地不讓他人的悲傷混進我的淚水裡,我要一個人認真而安靜的想您。只有獨自在這棵梅樹下,我才能真正的放聲哭泣,而您彷彿會回到我身邊,帶著我細數落梅,帶著我等待來年的粒粒青果……。
每當我思念天上的您,就不自覺的走進院子,到種著梅樹的那個角落,或許翻著一本您我笑得開懷的相簿,或許對著梅樹呢喃生活瑣事,更多的時候,只是坐在那兒發呆,任憑回憶的洪流將我帶回過往。回到現實時,也許臉上會掛著幾行清淚,但心情就像雨後的天,一片晴朗。
拾起黃熟掉落的梅子,打算將它們連同有您的回憶釀漬成一甕酸甜,待梅花再度怒放,坐在這方角落細細品味。
「阿嬤,醃過的梅子真的不那麼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