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現在開始盤坐，雙肩放鬆，腰背挺直。吸氣，感覺空氣經過咽喉、氣管、肺、胸腔，橫膈膜下降而腹部凸出；吐氣，慢慢將吸入的空氣自肺部往上推，橫膈膜上升而腹部凹進。吸深，吐長，好，止息。把呼吸調順。」

丹田呼吸，是我近日上瑜伽課才學會的事，透過吐納，去感覺自我小宇宙與大宇宙能量的連結。雖然方寸不大的瑜伽教室，沒有天地日月之精華，但深深吸聞，飄散薰香與流動樂音的空間，能很快讓我心靈平靜，意識專注。

那陣子，經常感覺胸悶氣促，無法挪移的巨石，沉甸甸壓在心上，空氣那麼多，我卻一口也吸不到，短淺急迫的喘吁，陸地變成海洋，載浮載沉間，眼看就要活活溺斃。還有，沒來由的小鹿亂撞，無事端坐心跳竟可破百。更有一次瀕死經歷，忽然心痛如絞，擰轉糾結，四肢癱軟無力。我不是西施，沒有她皺眉捧心的優雅，雙手捶心肝，在家人護送下急急就醫。

心臟科醫師聽了我聳動的描述，隨即安排檢查，結果出爐，他只是雲淡風輕的說：「二尖瓣膜脫垂，好發在高瘦的女性身上，是很常見的心臟毛病。」然後，開了降心跳的藥丸給我，並叮囑適時紓壓。當他把我打發出診間的時候，我滿心雀躍，如獲新生。原來，大去之期仍遠矣，我還有一條小命可以苟活。

新生活的內容，清淡飲食，規律作息，慢活樂活，還破天荒把生疏許久的運動納入。我向來以為，工作的奔忙與家務的操勞已讓身體不堪負荷，休養生息尚嫌不夠，總有一百個理由偷懶不動。如今，面色蠟黃，彎腰駝背，體力衰退，加上心臟先天結構的異常，身體的反撲如大自然的反撲，生態浩劫般慘烈。

於是，我得空便趕赴瑜伽教室，開始與自己身體一系列的對話，喃喃之中，總聽得見關節喀喀作響的回音。木質地板上陳列一張張瑜伽墊，另有瑜伽磚、伸展帶。在大鏡子前面，跟著老師的口令，一起擺位、伸展、扭轉，極盡各種體位之想像。舒緩瑜伽，像抒情寫意的短詩，扳手扭腰，擴胸拱背，著重放鬆療癒的功效。基礎瑜伽，是四平八穩的社論，腳板打下地基，背脊架起梁柱，下腰、後彎，強調嬰兒般軟Q的身段，有時折來拗去，手忙腳亂，我唯恐僵硬的身軀就要斷成兩半。活力瑜伽，如長篇巨幅的論文，貓式、蛇式、犬式、海豚式、駱駝式，許多姿勢的靈感源自動物界，連續的大動作，足以使人飆汗。老師又解釋，瑜伽若是一場舞蹈，呼吸便是最佳的舞伴，千萬不要憋氣，否則與依樣畫葫蘆的小兒體操無異。

盯著鏡中的自己，探索身體的潛能與極限。雖然彈性差，動作笨拙，但兩三個月過去，感覺呼吸不順的問題得到改善。而且我逐漸明白，瑜伽之道隱隱然存有人生之道，上與下，左與右，用力與鬆弛，縮緊與延展，對應的原理貫穿在每堂課之中。是啊，生活的步調快要與慢聯手，提起要與放下結合，才能相稱圓滿啊。

看著練了二三十年的老學員，劈腿倒立駕輕就熟，高難度的動作宛如特技表演，硬骨頭的我，窮盡終生之力亦無法企及，也許還落入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窘境。但是，我不是為羨慕別人而來，在那光潔的空間裡，我以雙手比畫出一道虹，把自己拱成一座橋，或彎成一把弓，縮成一粒球，想像自己專屬的力與美。

做瑜伽喚醒了沉睡的我，所以每一次下課，能夠神清氣爽的走出來。為了走遠遠的路，這是一處驛站，撫慰方才辛苦的跋涉，下一次長征因而有了最好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