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盔放在他身邊顯得好大,因為那時候他瘦了,可是他應該會滿意這樣的安排,帶著他最愛的「八家將官將首」頭盔離開,想必一路上不寂寞。
在他心中,八家將是一門獨特而美麗的藝術,他想用剩下的時間走遍全台,一一拜訪八家將的前輩們,聽他們的心聲、蒐集他們的故事,將他們的身影拍下來,用鏡頭將八家將的傳承與內涵妥善的紀錄、保存。
他說八家將有豐富的文化底蘊,值得好好珍惜並且獲得更多的注目。
他其實可以做到的。在許多人眼中,他的鏡頭比別人更有生命,也更真誠,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每過一天、每做一件事、每對一個人,他總是毫不保留、全力以赴,跳八家將也是,攝影工作也是。
十五歲,第一次接觸八家將他就深深被吸引。迷惑寂寞的少年心情也有了投靠處,臉上炫麗的油彩正好宣洩他豐沛的熱情,而華麗衣飾底下的真實面目,也在一舉手一投足間,悄悄的尋回久違了的自信。
他愛這種顧盼自得卻又隱身人群的感覺,在喧天的鑼鼓與瀰漫的硝煙中,他的苦難會暫時消失:四歲和七歲父母相繼離開,有阿嬤和他相依為命,使得活下去不再那麼艱難;八歲在葬儀社打工、十二歲似懂非懂的加入幫派,從此在粗糙而扭曲的環境長大,飆車、砍殺、吸毒、入獄、逃亡就是他的成長歲月。
他的青春,是一部陰暗沉鬱的黑白影片。
用上比別人要強上十倍的意志力,他把自己拉上來了,成為一位出色的攝影師。
手上的攝影機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出口,他要用來訴說這個世界的美好,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含辛茹苦的阿嬤。當年阿嬤走時,也帶走他的糊塗時代,他唯一願意記得的除了阿嬤的愛,就是色彩鮮明的八家將,那是他年少時最珍貴的彩色記憶。
「乾媽:八家將拍完後,我要拍阿嬤的一生,接下來要拍您的故事……」對他最敬愛的乾媽說出這個夢想時,他已是癌末病人。
最終他還是沒有完成夢想,他和他的官將首一起奔赴另一個世界,留下在人世的最後記號——小魚‧三十六歲‧攝影師‧未完成作品:〈八家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