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中期,剛改制的附中師資人才薈萃,蔚為一時之盛。迄今六十四年過去了,一甲子倏忽而過,屈指堪驚;當時的老師們都已作故,就讓他們在我的懷念筆下鮮活重生吧!
最記得的是教國文的訓導主任大高個張守仁老師,我這全校最窮的學生常蒙他照顧。某一個冬夜去找他,經過東門町熱氣騰騰的牛雜攤,飢寒交迫而身無分文的我只能嚥口水。到了老師家,一進門他就問:「吃飯了沒?」我赧然搖頭,老師立刻下廚去替我炒蛋炒飯。常想著那該是有如韓信淮陰的漂母一飯吧!儘管我不敢妄比韓信,但那一飯的滋味卻是使我永誌不忘。
老師退休後習畫,中風,去看他時已經不能言語,大高個感覺上好像縮小了很多,沒多久就去世了!唉!
教英語的楊慎修老師綽號「富婆」。她很慈悲,英語試卷少了個S,她會替你添上,不扣分。她的毛衣最多,換著穿,每次都不一樣,這又使我們興趣勃勃地來進行統計,記來記去總是沒弄清楚她一共有多少件?楊老師住單人宿舍,每年耶誕節,全球各地弟子們寄來的賀卡堆積如山,富婆時常周濟貧病,附中員生受過她恩惠的還真不少。她一直是單身,退休後去上海,其後跌倒、骨折,病故。遺族學校寄讀附中的同學江克成,在師大畢業後返回附中母校任教,是他親赴上海替老師料理後事。這位江學長十分難得,如子弟一般默默照料衰老病弱的老師,始終如一。另一位化學名師江芷,晚年照料以至大去,也都是由他一力承擔,克成兄的誠摯力行,真是附中早年校友們的模範。
校歌的作詞者,帶著我們辦「怒濤文藝社」的歷史老師郭成棠其後去了美國。國文老師黃振民南下去官校任教,縱貫線上每停一站都有附中校友列隊問候。還有傘兵出身的體育主任吳貴壽,臉上的線條硬如鋼鐵,他的要求嚴格,考跳高,我跳不過,多虧他在旁助我一掌,使我以一式狗吃屎過竿。
在我貧病黯淡青年時期,曾經以溫熱光照過我的師長們,永遠在我的感激懷念之中。
(本專欄每隔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