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卡密爾看黃公望 下

趙儀蒨 |201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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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望將士人放置於他能掌握經營的世界的中心,茅亭下靜靜觀鵝的士人內心世界或已了然:身處在臥龍伏虎所象徵的困逆世界中,「超然生死福禍,臨危鎮定不驚」無畏的絕美神韻之姿於焉生成。也或許是他自恃藏龍伏虎之才情猶有所待。

樂蘅軍教授對名士形象的形容云:「名士的基本人格徘徊在儒道之間,他企圖融匯儒家的理想與道家的人生為一爐。」是儒或道,是仕或隱,一直都是困擾著士人的抉擇,迫使他的生命內在的掙搏。

這也許亦是士人的宿命。

黃公望晚年修道,以卜算為生,常雲遊於松江富春等地,其間與之交遊往來的多為釋道文人。彼此於詩文唱和,或於互贈賦詩、戲墨書畫時,道家思想自然挹注在創作的作品中。再看他的《富春山居圖》,還是從茅亭士人的中心出發,筆者彷彿看見了太極圖的旋轉意象,一片浩渺清麗的山水,從茅亭為中心點一實一虛,一虛一實地推展開來,群山蜿水,草木華滋,天地萬物與自然陰陽運行,行運延綿六百餘公分的有情山水,隱然就是黃公一再雲遊鍾情的隱修理想之境。

在這幅山水畫中的點景人物,應不只是襯景而已,總觀全畫一共八人:除前文提到茅亭中唯一的士人以外,在他身邊有舟子四人;遠處山林間行進的樵夫一人,以及拄杖過橋的佝僂村叟二人。很顯然的這位士人,就該是黃公自己或表徵懷才失志的文人。而舟子與樵夫早已不單指職業的稱謂,自《楚辭》以降,漁樵已變成為曠達自適、視名利如塵土、放蕩於江湖之間的「隱士」典型。在茅亭兩側江面上,各有二舟子,右邊一舟自江右滑近亭子而來;左邊舟子卻似已飄然而去,一左一右一進一出,看似將要或已經與士人對談一番。再往卷末看去,遠行的二舟子並行於江面之上,似能聽聞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的漁歌對唱。化身漁樵而隱逸寄情於山水之間的文人,是不是黃公的自況自適!

再談拄杖的二位過橋佝僂者,一在卷首面對迤邐開展的江水煙渺渡橋而來,另一拄杖者在卷尾,孤峰之前,踽踽回向渡橋,一瞻望,一回顧,首尾呼應了終始相生的天道循環。

最後卷末孤立的一峰突起,之後的是一片空茫的虛白,隱示終結「一峰道人」(黃公望字)內心的平靜,在餘生中找到生命的中心,對人生的反省反思,士人面對個體生命在宇宙中短暫而必然的局限,及對永恆的虛無感。分明已尋得了他的在河之洲,淡泊寧靜的內心的桃源。

身處在文化及種族階級或男女平權不公的社會下,凡人大多是在社會勢力下被制約,個人無力與之對抗,個人的存在價值亦為社會所裁決。許多時候,我們總會單純地歸咎於命運。命運決定了個人的福禍、生死。人的卑弱無力,難以螳臂當車。然而「命」是定的,「運」是行的動的,莊子認為「命乃以不勝為大勝」,即便是「命」的存定,亦不會影響生命中的寧靜自主,不能損折心志。

黃公望從經世之儒轉向道的澹靜,如樂蘅軍教授所言,「在意志的賁動中,我們體驗人這種高貴的存在。」黃公望與自然共仰息、與天地合一之際,早已超脫而且打破了命定的堅實,其意志之堅強淬勵,亦是要有泰山崩於前的大無畏的勇氣。他在生命的低谷下轉向,以他自由的意志揮灑了最後的三十年,瑰麗精燦已非他前半生的汲汲營求。也意外地成就了他的藝術絕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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