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宗教看政治─星雲大師談「倒扁」

 |2006.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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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正當施明德先生發起「百萬人倒扁運動」一觸即發之際,有感於國家政局正處於一片混亂,一向有「宗教界意見領袖」之譽的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在二十四日公開投書媒體,表達其對時事的關心,一時引起社會廣大回響。當天更應台視、中視、TVBS、三立電視台,以及聯合報、中國時報、台灣時報等十幾家電子與平面媒體記者的要求,在佛光山公開接受採訪。從回答記者的問題中,大師抒發憂國憂民之心,同時對如何穩定時局提供意見。以下是本報記者特別整理出當天的問題紀綠,共饗讀者。

記者問:請問星雲大師公開投書,會不會擔心佛光山被貼上標籤?甚至有一些挺扁的民眾會向佛光山抗議呢?

星雲大師答:我的心如日月,心正則一切都正。再說我既不偏於藍,也不偏於綠,也不是為了那一個人,我只是有感於全台灣的人民,不能再繼續空耗下去。你看現在的社會,每個人每天好像都沒有別的事,所談的都是「擁扁」、「倒扁」,甚至電視、報紙所報導的,也都是這一類的事。我覺得全台灣二千三百萬的人民,不是只有這麼一件事值得關心,因此站在一個宗教徒的立場,本著救人救世的心,我不能逃避責任。
 
佛教所謂「菩薩」,什麼叫菩薩?菩薩應該要慈悲、勇敢,如果躲起來,不為大眾謀福利,不敢講真心的話,那不叫菩薩,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以菩薩的心,行菩薩的事,這也是為了全台灣二千三百萬人民的幸福、平安著想,因此為了大家未來的前途,我不忍心不言。

問:「倒扁」一事醞釀已久,過去大師絕口不提,為何選在此時發表投書?在此之前有與那些人討論過這件事嗎?

答:就如剛才我說過的,做人要有「言所當言」的道德勇氣,眼看著最近一些「挺扁」或「倒扁」的人士,言論愈來愈激烈,愈來愈對立,不但傳出刺殺、使用暴力之說,甚至政府將動用利刃拒馬來對付抗議群眾,讓人觸目驚心。我想到自己出生在北伐的動亂時代中,經歷過中日之戰、國共之爭,可以說是在槍林彈雨中長大的,但是我知道,武力是非常可怕的,刀槍並沒有長眼睛,只要有一些小小的差錯,即使擦槍也會走火,我實在不忍心台灣的民眾造成衝突,所以站出來呼籲大家,不管擁扁也好,倒扁也好,大家要理性,這是我的希望。

問:請問大師是否認為宗教應該超然於政治之外呢?

答:宗教人士如基督教的周聯華牧師,他說願意在全民靜坐時,出來做糾察隊,維護秩序。不過我想宗教並不會直接參與政治,就以佛光山而言,我也不能代表大眾,我今天只是代表我自己,代表我是一個公民,代表全民要和平的聲音。我們不參與政治的利害得失,但不能不關懷社會,不能不關懷大眾。尤其像我,從年輕時就到台灣,在台灣已經生活了將近一個甲子的歲月,我生長在這塊土地,吃這裡的米、喝這裡的水,我也非常愛台灣,我不希望看到台灣出現族群不和,造成人與人之間的鬥爭。我覺得人與人之間,和諧最重要,大家應該相親相愛,就如一家人一般的和樂相處,這是多麼美麗,就像淨土一樣,何況台灣過去就有「美麗島」之稱,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努力,讓台灣能成為真正名副其實的「美麗島」。

問:請問大師會不會擔心因公開投書而被批評?

答:批評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只是對我有所批評的人,難道他不要和平?不要種族和諧?不愛護陳水扁先生?不希望減低社會動亂嗎?如果大家都跟我一樣,希望社會和諧安定,那麼又要批評什麼呢?我的出發心是和善的,不過人家如果對我真的有什麼批評的話,也是很好,也很感謝他,批評也是替我們消災,替大家消災。

問:施明德先生發起「倒扁」行動,請問大師對施先生及廣大的支持群眾有什麼建言?

答:我覺得今天全民如果真的愛台灣,做什麼事都應該理性、冷靜,凡事還是要抱著一種如宗教的慈悲、愛心。今天全民對陳水扁先生不管有什麼意見,到底他是我們的總統,我們應該本著愛心來對待他,就如我今天也是抱著愛心站出來說話,不過別人是否以愛心來看我,我也不計較,只是我覺得台灣要講究是非、講究公理、講究正義,因為今天台灣所寶貴的,不是經濟的成長,而是道德的提升,如果完全沒有是非,沒有公理,沒有正義,沒有道德,你說台灣還有什麼可愛的呢?

問:請問大師認為陳總統是否應向全民道歉?

答:陳總統若向全民道歉,也不是不好,實際上他應該也有道歉過。我覺得陳總統有時候也蠻正直,蠻可愛的,只是如我過去常說,每個人身邊都有很多「周遭的人」。陳水扁先生身為一國的總統,身邊一定有很多侍從、參謀等親近他,經常對他講話的人,這些人很重要,你們在陳總統身邊,要安慰他、鼓勵他,要講好話,不要再火上加油,不要讓陳總統蒙蔽,有時候政治人物很容易被蒙蔽,所以要有智慧,智慧讓人清醒。陳總統如果清醒的話,他應該想得通,做總統固然為全民服務,當律師一樣也能為被冤枉委屈的人服務,也是很好。在外國就有不少總統卸任後,都是轉業當律師,也沒有不好,如果能用平常心看待,一切都是蠻好的。現在的情勢,如果能挽回當然要盡力,否則就不要一意孤行,不然對雙方都不利。

問:陳總統認為自己並未直接涉入弊案,所以不必下台負責,請問大師對此有何看法?

答:陳水扁先生認為弊案不是他直接參與、主導,不過現在看到的,有的是他用人不當,知人不明,也不能說沒有責任,所以「政治責任」也不能完全推卸。再說現在是民主時代,人民有千萬張的嘴,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也說不過大眾。現在大家都如此認定,尤其媒體造成輿論,也讓陳總統負擔很重。

佛教對於是非輿論有一個看法:「非、理、法、權、天」,不對的(非)不能勝過「理」,我有道理,你沒有道理,你就不能跟我辯論;理不能勝過「法」,有理但不合法,如現在陳總統陣營雖然有很多道理,但是在法院看來不合法也不行;你說法,儘管你合法,但是如過去的專制時代護究「權」,有權就能發號施令,所以法不能勝過權力。但是權不能勝過「天」,「天」是更高的道德,天就是因果。一般人儘管有理、有法、有權,雖能取勝一時,但不能勝過因果,因果講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任誰也不能享特權。因果律比法律更高,因為他通於過去、現在、未來,是「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而常新」,因此我們看人間的事情,誰是誰非,當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是真理不是你自己說了就算,即使是司法官,犯了法也要受罰,所以做人要看得遠,要留一點空間,留一點餘地,我們每一個人自己所說、所做,不僅影響社會,甚至影響後代子孫。過去的帝王因為殺人無數,多數人的後代子孫都遭遇不幸,這都是有因果關係的,所以各位媒體先生小姐,你們要以自己的如椽大筆來淨化台灣,能由你們開始保持公正、客觀的報導,未來社會會更好。

問:一些「擁扁」人士經常以「最高道德標準」來回應外界對他們的質疑,前行政院長游錫←也對「道德」下了一個註解,認為道德是封建思想,是封建時代的觀念,請問大師認為現在的社會,道德到底重不重要?道德是否為封建思想?

答:我覺得社會上這麼多的人,大家要生存下去,不能沒有道德觀念。一個人寧可以失敗、吃虧、被人佔便宜,但是一定要講究道德。自古以來,夏桀、商紂、周幽王等人,雖然貴為帝王,但是如果把你比做他們,說你像幽王、像紂王,你一定會不高興,因為他們沒有道德;反之,如果把你比成岳飛、關公、文天祥、史可法、伯夷、叔齊等,你會很高興,因為他們都是有德之士,可見大家都希望自己有道德。世間上,功名富貴是一時的,道德是永久的,這也是為什麼歷代的聖賢受人崇拜的原因,所以今日社會,不管那一個階層的人,樹立道德的模範,這是很重要的。

問:大師剛才談到道德的重要,但現在民進黨人士高倡「法治」,認為陳水扁當初是由台灣半數以上人民投票付予他擔任總統的權利,現在反對他的只是一部分人民,如果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他犯法之前硬要他下台,就是不尊重法治,不知大師的看法如何?

答:這是他們的說詞,當然說出來都有道理,不過道理不是個人決定的,道理必須是普遍的、平等的,就如佛教講「真理」,必須合乎普遍性、必然性、平等性、永恆性,道理是不能改變的,所以現在我們說一句話,要有普遍性,普遍的人都認同我所說的,才能成立,所以現在也不便於說誰對、誰不對,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是究竟的道理,有時候因果可以決定,大眾可以決定,歷史可以決定,所以誰是誰非,要講究「蓋棺論定」。

問:剛才講的,一個是法治,一個是道德,那麼請問大師,現在的政治人物與一般民眾,到底是法治重要,還是道德重要呢?

答:我認為法治和道德是平衡的,一個法治的社會,必定有道德;道德的人生,必定也會尊重法治,二者是二而為一,不可偏廢。只講法治,沒有道德,仁道不能推行;如果通通都講道德,不依法行事,各說各話,各自認為我有良心,我有天理,也是不行。

講到這裡,順便講一個小故事給你們聽。王陽明先生有一次帶著學生外出講學,路上看到兩個婦女在吵架,婦女甲罵婦女乙:「妳啊,不講天理喔!」婦女乙回罵道:「妳呀,才是沒有良心呢!」王陽明聽後說:「學生們,你們聽,她們兩個在論道呢!」學生說:「老師,她們是在相罵,那裡是在講道理!」王陽明說:「她們一個講天理,一個講良心,怎麼不是講道理呢?」最後王陽明先生結論說:「要求人家講天理、講良心,這是相罵;要求自己講天理、講良心,就是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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