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年筆陣--民國百年前的秋瑾

陳文茜 |201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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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克特的戲劇裡最著名的劇本「等待果陀」,兩個人坐於荒原,等待著一個名叫Godot的人。Godot中文譯為果陀,原字由God演變而來,意思指的是救世主,貝克特的「等待果陀」,描寫兩個無所事事的現代人只坐荒原上,等著、等著;等到劇情終了,兩人仍等不到救世主。生命就在荒蕪之間度過,神沒有來,救世主不曾降臨,等待成了生命中惟一的意義與價值,而生命也因此成了一場似乎存在似乎不存在的軀殼現象。

這只是西方現代人的困境,百年前的中國知識分子,等待的人很少;相反地,他們自己就當起Godot。魯迅小說「藥」,寫女豪傑秋瑾的故事。百年前的中國既有轟轟烈烈的烈士,也有愚昧的民間社會。在紹興老村子裡有個孩子生了肺病,村醫相信惟一的處方,就是以饅頭蘸上剛被砍頭的人噴出的鮮血,才能治癒這個孩子。於是被砍頭的秋瑾,成了最好藥方;一個為國家改革而犧牲的人被斬首示眾,現場等待的卻是興奮無比的孩子父親。他管不住秋瑾的血為何而流、頭為何被砍,他只管得住村醫的囑咐,拿著饅頭衝上那可怖的斬首台,沾上秋瑾已沒頭的頸,紅紅的噴血是他心愛兒子惟一求生的指望。

烈士,在百年前的時代,連死的時刻都那麼孤獨可悲;愚昧圍觀的村人甚至不曾為她流下眼淚,惟一含淚接近她的竟是渴望她死亡,渴望兒子活下來的父親。

百年前的中國,無論先知或愚昧荒人,都不是等待Godot的人。百年後呢,黃花崗烈士獻身的國土以驚人的速度發展高鐵、雲端、生態城……。黃花崗烈士獻身的共和國則移居於他或她們一生不曾聽聞、至少未曾親身經歷的島嶼台灣。台北國父紀念館牆廊上是整個共和國惟一為他們保留的牆,秋瑾、林覺民、徐錫麟、鄒容……照片一一掛於牆上。共和國的子民,在國父紀念館大庭院裡或散步、或蹓狗、或打太極拳……,幾十年了,多少人曾佇立其間,多望他們一眼?

他們死的時候平均約莫只有二十出頭,秋瑾長一些,三十一歲被斬。我曾站在秋瑾的照片前徘徊許久,現代沒有這麼美的女子,她的美英氣逼人,穿著日式和服,兩個眼睛望穿古老潰敗的國家,手拿著一把匕首,她要救國;她不想當一名平凡的女子。

很少人知道秋瑾其實是一個有孩子的媽媽,她留學日本,同時見證了成功的日本大正民主與戊戌變法失敗的中國。在日本她認識了徐錫麟等愛國留學生,當中國多數女人仍在纏足,她與這群新青年們喝酒、大聲爭辯革命,同時在日本學武士刀、練劍。秋瑾手持匕首的照片,就是練劍時拍下的;她刻意如此,象徵女性角色的轉換。

回到中國後,這位新女性勇敢地與價值迥異的丈夫離婚,也曾著男服與女性朋友到北京戲院看戲,並成立女子學堂。

有人認為她愛上了徐錫麟,當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失敗被捕後,清朝官員不只將徐活活處死,還剖開徐的胸膛,掏出心與肝公然祭奠慈禧。徐錫麟死後,秋瑾拒逃,很快被捕。這位百年前的Godot,受盡各種酷刑,逼她吐露同盟會的名單;她勇敢也倔強地只寫下一個字「秋」,接著再寫下「秋風秋雨愁煞人」。

秋瑾最終在紹興街口,一九○七年七月十五日凌晨三時斬首示眾。屍體之後曝曬數天,清廷以最殘忍的方法對待她最後的日子也對待她身後的屍體,不准任何人收屍。一至兩個星期後,好友吳芝瑛夜裡冒著危險,帶走她的屍體,草葬臥龍山麓。

清廷沒想到秋瑾斬首示眾的地點紹興,後來出了中國重要的文學家魯迅;他從小在斬秋瑾的紀念碑附近走逛,清廷覆滅後八年,魯迅寫下了震撼全中國的小說「藥」,紀念秋瑾。

清廷更想不到的是他們剖了徐錫麟的胸膛,斬了秋瑾的頭;但不到三年半後,中國人集體斬斷了清廷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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