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公車在站前圓環繞了一圈,我才驚覺,這是開往完全相反方向的另一班次。雖然在上車不久後便馬上發覺,但卻基於心中某種矜持,遲遲不願認錯般的倉惶按鈴下車,好似車上一雙雙睽睽的眼睛都將盯著我發笑,然後我便陷入一種發窘的泥淖。這樣的情況是我靈魂裡潛藏的高傲自尊所承受不起的。
但其實一切都是庸人自擾。
不管啦。於是我等到其他乘客按鈴下車後,才假裝從容地跟著下車,並且暗自想道:真是一場完美的偽裝。
此日正值颱風過境,車外世界正為狂風暴雨拍擊或壓制。我一路奔走至反方向班次的候車亭,什麼辦法也沒有的任憑雨水撲向我的臉。
然後彷若淚水般的滑落臉頰。
上了車,望向窗外夜雨的城市,在風雨中,只剩黯淡的街景緩速移動。移動中,窗外世界也開始逐漸朦朧。然後公車,靠站、停車。乘客離開。頓時有種如同不久前候車時向我襲來的,狂風般的感受入侵腦袋。
這會不會,即是一場又一場,短暫交錯的小小人生?
我們上車,而後看著誰,在下一站或下下一站上車,和我們擦身而過抑或就近在我們身旁的空位坐下;彼此互不交集或者展開一場無名的邂逅,然後,時間到了,便無聲離開,從此失去聯繫。
也說不定,會像我不小心誤上錯誤班次,誤闖他人的人生。
但,終究我只是個過客,最後仍是離開,一如他人自眼前經過,然後離去。毫無理由須為誰而停留,而錯過,一次次生命的出口。
原來朦朧的,是我的眼睛,而不是玻璃。
從別過頭那一刻起,我們便已告別。如同乘客按鈴,然後離去,既無從阻止對方也沒有理由駐留。我們彼此纏繞而成的繩,就此打了死結。
而我知道,我的失去將凝結成一段空白,它將在某一天,或許是個不經意的夜晚,向我揮手,我想我將如同遇見久不相見的友人那樣,將它緊緊擁抱,並且放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