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杜荷
布魯塞爾大廣場右側有條一米多寬的小巷,地面有些坑窪,巴掌大的石頭被磨得油滑光亮。一側居然開了不少店面,有的出售旅遊紀念品,更多的是生活日用品,顯然是為附近老百姓服務的。門面很老舊,門楣上油漆斑剝,有的露出了石頭的內牆,絲毫沒有修繕的意圖。不開店的那邊,貼牆擺了些尺把寬的小桌椅,陽光下,三三兩兩的人一邊瀏覽報刊,一邊喝咖啡。巷口的牆角有個小噴泉,淌流出清洌洌的水,游人可用嘴直接喝。離此處幾十米,就是馬克思當年租住並寫出《資本論》的「白天鵝賓館」。
布拉格有條著名的「皇帝街」。說是街,其實只有兩米寬,沿著山坡隨形就勢,彎彎曲曲,兩邊擺滿了各式攤點和挨挨擠擠的小店。店面不大,卻有滋有味,裡面經營的基本是當地的土特產,像提線木偶、草編人物、民間土布、玻璃器具。不僅是遊人的好去處,也是市民光顧的老地方。就連後來名播天下的德沃夏克、卡夫卡、昆德拉、歌德,也曾是這裡的老主顧。歌德因此說:「布拉格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
佛羅倫斯有條無名巷,兩側的牆壁高得幾近合攏,只留一線天空;地面的石頭,滑溜得可照見夜晚的月亮,即便晴空麗日也泛著幽幽的光。黝暗、狹窄、寂靜。一三○一年某天的深夜,「佛羅倫斯的偉大詩人」但丁從這裡出走,星空慘淡,酷似陳年的銅版畫。巷口有座三層小樓,入口有盞鐵皮街燈,厚厚的牆壁上有幾個小小窗口,門口有個井台。鐵燈無光,井台有蓋。牆上掛著「但丁故居」的布幔,舊了再換。如此不怕麻煩,就怕鑿了牆壁就不是當年原貌。
倫敦的小巷裡,有不少牆上掛有搪瓷的藍牌,圓圓的,有一尺大小的直徑,上面有五、六行英文,為首的是一個人名,下一行是他的職務身分,再下一行是生辰年月,再再下一行是某年至某年,最後一行是「在此居住」一類的詞。比如印度的甘地、中國的老舍……掛了這些藍牌的房子,叫做「英國遺產」,都是歷經歲月的老屋,但絕大部分沒有被闢為博物館或紀念館,當時怎麼住現在還怎麼住,不准拆除,不得改變外形,還要定期修繕。
上述這些小巷,有個共同的特點,雖幾經歷史滄桑、流過多少歲月年華,甚至戰火兵燹,但格局未改,面貌依舊,都如時光隨道一般,穿越成百上千年。更像是一本打開的書卷,只是主人剛剛離開,馬上就會回來,從而將時光永遠定格。
如果說街道是一個城市動脈的話,那麼一條條小巷便是城市的筆細血管,是一個城市的靈魂與脊梁。它雖然很小,甚至有些不合時宜,卻承載了一個城市的風花雪月、見證了滄海桑田、浸潤著多少離愁別緒、記錄著一代代人的青春笑臉、珍藏著說不完道不清的人間故事、積澱和傳承著一個城市的歷史與文明。
小巷,是時間的隧道、童年的路標,是城市的名片和脊梁,值得世代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