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約半生

偶然成為必然，原先從未預期竟是預期。

以為三十年前時報文學獎的觀音書寫再也不續前作，怎知近年散文四書竟在卷末創作年表上出現難以原諒的謬誤！不怪編輯罪責自己的疏忽，老眼昏花了嗎？年表分明是一九八○年獲獎的〈千手觀音〉誤植成〈千年觀音〉。

忽地驚怵得啞口無言了……。

千「手」與千「年」？春花秋月說年華，文學戮力四十年，時政評論員十春秋；無意中造了多少不可饒恕的文字障及其口業；若真有輪迴之說，八道轉輪，定落阿鼻地獄，刀山尖刺，煉火焚身，打入溼生來世為爬蟲類屬。

千「手」觀音大慈大悲可救贖我？

千「年」觀音大慈大悲如何看我？

遙憶三十年前，曾蒙受以佛學出版為志業的李雲鵬居士接見；天母別墅千坪庭園置一雅緻經堂，敬奉千手千眼觀音。晚宴素席，言之已閱拙作遂保存留念，分明置於書匣卻竟然失蹤，從此懸念不去。事隔數月，剪報赫然重現在平日讀經的檀木桌上──「豈不就是有緣？」素餐之後移室用茶，求以印證他的直覺感知，居士做了大手印，歡喜讚嘆我有「佛骨」。

真有「佛骨」之我，何以幾近一生顛躓？

既是與觀音有緣，怎麼仍是朦昧、愚騃？

人生太苦，是因為秉性太真，「我執」是否？之所以在三十年前撰以〈千手觀音〉是純粹的美學意念或冥冥之間，親炙觀音的慈悲？

滿身塵埃，自傷傷人如我，真有「佛骨」？自許完美主義，卻在現實中，支離破碎。

千年歲月幽幽，慈悲觀音如何笑看我這在深邃夜夢底層，是一尾蓮池聽經而睡著的魚？因之，觀音以文字告誡於我的漫不經心，文學苦旅四十年，比起千年之前獨往西方天竺取大藏經典的唐代玄奘大師，我只是凡俗一芥子。

微不足道，緲若塵沙，風起時灰飛煙滅。

文字誤植只是小事，人生謬差才是最不可寬恕的不幸。千手千眼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千年；，是否厭倦了？我執之心何時純淨？朦昧、 愚騃哪天才能全然澈悟？這人間啊！

三十年後再度召喚我。觀音，祢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