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去看國光劇團演出的《白蛇傳》，新編去蕪存菁，刪去了「合」、「祭塔」原本的贅餘，及時在斷橋重逢，「學燕兒啣泥土，重整家園」新希望萌生之際結束，餘音裊然不絕，很好。只是「仙山盜草」一場刪得不妥，那是有孕白娘娘永誌真切情愛的冒險犯難，悲壯淋漓有如目連尊者的親歷地獄之行，具有感人肺腑的徵信，足可為雌雄寶劍的印證，刪不得的。

濟顛和尚詠西湖詩：「十里平湖黯淡煙，羅浮風雨阻良緣，南屏寺冷鐘聲靜，腸斷雷峰五百年……」白娘故事早見於平話。與西湖名勝「雷峰夕照」並列流傳不朽。這位異類歷經千年修練成仙，是她了解到苦樂相生之理，不甘於峨嵋仙界散淡的生活，偕同青兒下凡來經歷人生。始幕在山溫水暖、江南水鄉最為明麗的一泓西湖展開，邂逅清寒志誠、孝親儒雅的許仙。

結褵之後女華陀的杏林事業，閨房情愛兩好。而柏拉圖的「形圓性全」本就是絕無而非僅有，半路上殺出個法海來橫加阻斷。那法海他所秉持的理念是為「嚴守畛域」。（人只能和人戀愛，不能和異類戀愛；異類只能和同類戀愛，不能和人類戀愛）。頑固的理念不顧他人，異類天賦的自由，誤以為阻斷良緣是他高僧的職責業績。一再迫害，終使愛侶生離，情緣阻斷，悲劇無可避免。

白娘娘水漫金山，滔滔洪波無非她悲忿的淚水決流，她悲憤的抗議在森嚴而不公不義的威權之下全然無效。一九二四年雷峰塔倒，象徵威權的崩解，但殘陽仍然鮮紅如血，迄至人權自由的今世，那合法而無情無理的事仍是所在多有。難道這就是人生不全的宿命？

那「殺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中的驚懼悲忿，「橋未曾斷，素貞我已柔腸寸斷」的情傷哀婉，在青兒的霍霍劍光之下，她一力維護許仙，雙手扶起他的深情款款，這些片段，每看一次都使我感念激動。這就是「問世間情是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人生情愛的真摯珍罕了！大多數人求之而不得的！曾經擁有的許仙，白娘娘或將因此而無憾了吧！

（本專欄每隔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