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彼此認識了幾十年,只見過少少的幾次面,然而,情誼從來未曾稍減。
或許是君子之交,或許是細水長流。見面,倒也歡喜不已,話說個不休;不見面,偶爾也有著淡淡的思念。
他,是方粲榮,書法家。
年年歲末,我都能收到他惠贈的墨寶。近幾年來,他也畫畫,有時候是書畫一起展示,讓我驚喜不止。據說,畫家蔡友非常稱讚,說他的畫絕對不比字遜色。畫家,學有專精,當然看的是門道了。
二○○三年十二月,他送了我一幅墨寶,寫的是:「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還有幾行小字,惆悵或許仍不能免,但在層層的楓紅裡,秋好似上了胭脂,別有一番動人的丰采。
我在《幽夢影》一書中,讀到這樣的文字:
春風如酒,夏風如茗,秋風如煙、如薑芥。
春風像美酒,讓人陶醉,夏風像清茶,帶來愜意,秋風則像煙般的薰人、像生薑芥末一樣的嗆人。
春日和煦,風光爛漫,輕柔的春風常帶著花兒的微笑和芬芳,讓我們感到溫暖和想要飛揚的感覺,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的迷人。夏日暑熱,有風吹過,帶來了清涼,如同喝盅好茶一般的快意。秋風蕭颯、乾裂,就像煙的薰人,生薑芥末的辛辣。如此看來,秋風也是有個性的,令人莞爾。
會不會是歲末風寒,也讓我們的書法家憶及秋日楓紅的顏彩,而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呢?秋風雖然微有淒涼,然而,橙黃橘綠也未嘗沒有引人的色澤。
從事藝術的人敏銳而善感,走在人生的黃昏,知交半零落,意興闌珊,有時候也難免興起幾分感傷。或許,站在另一個角度,我們都應該期許自己:雖是近黃昏,夕陽無限好。
和粲榮是怎麼認識的呢?
那時候,我在白河教書,他就住在我緊鄰的小鎮,以書法而大有聲名。有好一陣子,我的同事們因著地利之便,都跑去跟他學書法,聽說他也教得好。
我仍然看我的閒書,平日和學生們在一起,不知年華的流逝。直到我認識文友林清標,原來他們是好朋友,我才開始和粲榮有了往來,不是他的學生而是朋友,平起平坐,說起話來,也就全憑一己高興。
真不曉得,當年我的胡言亂語,可曾冒犯了他?或許,他大人大量,全給當成了天真的話語?
沒幾年我調回台北教書,和清標近了,卻也和粲榮遠了。偶爾我和清標見面,也總會提起粲榮,探詢近況,畢竟大家都是好朋友。
粲榮的字愈寫愈好,我常看著看著,推敲他的心情,揣摩他的生活,竟也成為閒居時的一件樂事。
最是秋風管閒事?恐怕,我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