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這幾天看到癌症末期的劉先生，無力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天花板，真讓人心裡感到很無力。」年輕的女實習醫師查房後跟我說。

「劉先生跟劉太太結婚四十年了，在黃昏市場賣肉粽二十多年，因罹胃癌，就沒再繼續經營。」護理長說。

「端午節到了，說不定可建議劉先生包肉粽回味一下。」當我把這個想法跟劉先生提出之後，他雖然很高興，但表示已無力包粽子了。

「不用您自己包，由您太太跟兒子包，您只要指導就好了。」

在一旁的劉太太聽到這個提議後非常高興，便對先生說：「我們包五十顆就好了。」

「五十顆怎麼夠？要包一百顆。」劉先生說還要送給其他病人吃。

沒想到第二天上午，劉先生的血壓開始下降後意識漸漸不清。劉太太此時正在家中包粽子，中午接到兒子從醫院打來告知血壓下降的電話，雖然手腳發抖，但仍堅強的說：「放心，你爸爸會等到我把粽子送過去。」

掛了電話劉太太又繼續包。經過兩、三個小時後，她帶著一百顆熱騰騰的肉粽，趕到醫院，並為丈夫換上全新襯衫。

原本陷入昏迷的劉先生，一聞到粽葉的香味，睜開眼睛，看到全家人圍在病榻分享粽子，問道：「粽子好吃嗎？」大家邊吃邊流淚說：「好吃」。

「我先生知道今天要包粽子，昨晚顯得非常興奮。」

「妳怎麼知道？」我問劉太太。

「我當他的太太四十年了，當然知道。昨晚是我先生住院以來，最快樂、最興奮的一晚。」她接著說：「我先生以前從事進口香菇，後來經商失敗才改賣粽子、粿，沒想到他的粽子做出口碑，買的人每天都大排長龍，還曾獲台中市冠軍，接受市長表揚。」 劉太太露出以夫為貴的滿意笑容。

晚上下班回家前，我特地繞去看劉先生，這時他的雙眼已經虛弱的無法闔上，被護士小姐蓋上白紗布。我跟劉太太建議：

「我來幫你們夫妻倆拍一張合照。」

「好啊，來，笑一下。」劉太太蹲下身，對著已經陷入瀕死的先生說。

我原先還說：「他可能沒辦法…」沒想到我話才說一半，就看到劉先生的嘴巴，竟然做出微笑的嘴型，只為努力留下美好的回憶，給最心愛的太太，當下正要按下快門的我，整個心都揪在一起。

劉太太這時望著丈夫，笑著說：

「你交代的事我都做到了！」接著她轉頭，流著淚跟我說：

「我先生雖然是小人物，但我們一起走過生命的高峰與低潮，如今當他走到生命的盡頭時，卻還能微笑以對，我永遠以他為榮！」

在享受粽葉飄香的六個小時後，劉先生在家人的陪同下，微笑的往生了。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