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散文家余秋雨以《山居筆記》、《文化苦旅》兩書風靡了台灣。在後者的〈青雲譜隨想〉一篇中記高才蹭蹬的徐渭(文長,一五二一明武宗正德十六年─一五九三明神宗萬曆二十一年)說在看到畫作時的感覺是:「他的生命奔瀉出淋漓而又灑潑的墨色與線條,躁動的筆墨後面游動著不馴和無奈」。
余文評介其人:「實在是一個才華橫溢,具有充分國際可比性的大藝術家。但人間的苦難也真是被他嘗盡了……他遭遇複雜的家庭變故,參加過抗倭戰爭,又曾經惶恐於政治牽連……九次自殺而未死,他還誤殺過妻子,坐過六年多監獄。……但他又多麼清楚自己在文化藝術史上的千古重量,這就產生了特別殘酷,也特別響亮的生命衝撞。……他的佯狂背後都是悲劇性的激潮。在中國古代畫家中,人生經歷像徐渭這樣淒厲的人不多,即使有,也沒有能力把它幻化為一幅生命本體悲劇的色彩和線條。」
筆者以為:這位錐處囊中的才人表現,實已高出到了人生動力充分發揮的天花板上。四百餘年之後的今日,我們仍可想見他在詩、畫、軍事謀略(參與胡宗憲抗倭)、短劇(〈四聲猿〉)橫跨藝術、軍事截然不同的兩個區塊的槃槃才力。誠如余秋雨所云的「衝撞」,我們仍可感受到徐文長的叱吒意氣,那龐沛一如江河奔流中的洪峰陡現。
才秀人微而千古之下並不寂寞。後世的大藝術家齊白石就曾題詞崇敬:「青藤(徐渭)雪個(朱耷)、大滌子(原濟)之畫,能橫塗縱抹,余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於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也。」而比齊白石更早「揚州八怪」之一的鄭燮(板橋)還刻一個自用印章,印文竟是「青藤門下走狗」。
藝術家傳留後世影響深遠如此,是以在四百餘年之後的余秋雨會為之感到「心頭一熱」這四個字用得好,或同於因接觸文學、藝術感受深刻時的「盪氣迴腸」。才人已逝,能得此諡或可稍減憾恨吧!行文至此,又想到與其崇敬嚮往不如淬勵一己,果若有藝術、文學創作能在後世引人「心頭一熱」那才是無忝所生的快意呵!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