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你說,來,再攀爬一下,就快要到了。
陽光從枝繁葉茂來不及布署的縫隙,搖晃我靈魂出竅的知覺,幾乎得憑著意志力,讓你的聲音導航在前,對我說著:「過這個彎,是最後一個斜坡了!」落葉布灑滿地,踩踏碎響,我文明化的肉體,彷彿遍尋不著散落已久的野孩子基因。
這不知是我第幾次與你以外的人來到這個郊山步道,今天我帶著三個姪女前來。看她們興奮地不斷往前,似乎總是對前方感到好奇,那時,我不斷想起了你。這段你情有獨鍾的步道,是你引導我進入自然的首次嘗試。但沒想過簡單的幾個爬坡、轉彎、側滑也把我搞得氣喘吁吁。第一次抵達這個平台時,我臭臉相向。腳上的爛泥、腐植質的碎屑沾得褲管鞋子都是。你走過來,蹲下,幫我擦拭那些泥巴與枯枝碎葉。並開始說起國外留學生的日子,為了省錢大夥都在養蔥,最後養出趣味與心得。蔥很容易養,只要留下蔥白插水,便可以一次又一次採收,直到最後蔥白在水中泡到腐爛。然後丟到外頭的土地上。
而你喜愛這段步道的「不乾淨」,因為上頭布滿腐質物,總讓你想起國外的日子。落葉、枯枝、生物的屍體,在空氣與水的配合下,模糊、等待腐爛。腐敗事物層層積累,往地核去,體內的碳元素終將成為燃料。這種積累等待轉化的時間感,伴你熬過異鄉的歲月。因此,你總不厭惡腐敗之物,在腐敗與死亡之間,你發現一種厚度。
而提早腐爛的你,是否已化作這道邊坡上的一株新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