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五位老婦邊打著盹，邊閒聊這個冬天橘子豐收。馬兒好像追逐著海邊的海鷗似的，搖擺著尾巴跑著。

馬車伕勘三非常愛護他的馬兒。況且擁有八人座馬車的，在這街道只有勘三一個人。此外，他神經質到常使他的馬車保持著是這街道上的馬車之中最乾淨的。臨到斜坡時，他就為了馬而從駕馭座輕巧地跳下來。他對這輕巧地跳下、輕巧地跳回座的動作，頗感愉快似的，內心總是洋洋得意。還有，儘管他坐在駕馭座，從馬車搖晃的狀況就可以感覺有小孩攀爬上馬車後面，而敏捷地跳下來，給孩子額頭揍一拳。因此，這街道上的孩子們對勘三的馬車最注目，卻也最害怕。

不過，今天不知怎麼，捕捉不到孩子。換句話說，捕捉不到像猴子一樣攀爬在馬車後面的現行犯。通常他都是像貓一般敏捷地下來，繞過馬車，在不知情地懸掛著的小孩頭上敲一記，還得意地喊：「笨馬！」

他再次跳下駕馭座。這已經是第三次。一個十二、三歲少女臉頰紅撲撲地急步走著，邊聳動著肩頭呼吸，眼睛閃閃發光。但她穿著桃紅色洋裝。襪子滑落到腳脖子的地方，而且沒有穿鞋子。勘三盯著少女瞪視。她則調眼看旁邊的海，飛快地追著馬車。

「哼！」

勘三咋著舌。想到這不曾見過的高貴美麗的少女也許是到海邊別墅來的，勘三便稍微客氣一些。但已經三度跳下來都捕捉不到小孩，所以一肚子火。

少女攀爬在馬車已經有一里路了。這使得勘三生氣之餘，甚至鞭打他所愛護的馬兒，讓牠奔跑。

馬車進入小村莊，勘三高聲吹奏喇叭，馬兒更加快速度奔跑。回頭看時，少女仰著胸，肩上頭髮蓬亂地跑著。手上抓著單隻腳的襪子。

不一會兒，少女似乎已經纏住了馬車。勘三越過駕馭座背後的玻璃回頭時，忽地感到少女縮了一下身體。但勘三第四次跳下來時，少女的身體已經離開馬車走著。

「喂！妳要去哪裡？」

少女低著頭，默默不答。

「妳打算攀搭到港口嗎？」

少女仍然不吭聲。

「港口嗎？」

少女點點頭。

「喂！腳，看妳的腳，不是流血了嗎？好固執的丫頭。喂，妳？」

勘三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讓妳坐吧，進裡面去坐。攀掛在那裡，對馬兒太重，拜託，進裡面去。我不想做笨蛋。」

他說著，拉開馬車的門。

過了一會兒，勘三從駕馭座回頭看時，少女被馬車門夾住的洋裝裙襬也不拉好，先前剛愎氣盛的臉色已消失，安安靜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不過，從那裡到距離一里路的港口後，回程的路上，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的，那少女又追著馬車跑。這次勘三直接給她拉開馬車門。

「大叔，我不要進裡面去。我不喜歡進裡面。」

「看妳腳上的血。有血啊。襪子都染紅了嘛。好固執的丫頭。」

馬車慢慢登上二里遠的斜坡，已接近原先的村莊。

「大叔，在這裡讓我下車。」

勘三忽然往路旁看時，一雙小小的白色鞋子綻放在枝草上。

「冬天也穿白色鞋嗎？」

「因為我是夏天來這裡的。」

少女穿上鞋，頭也不回，彷彿一隻白鷺鷥朝小山上的感化院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