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淑芬不常見面,偶然相遇,多在劇院看表演。有時恰好鄰座,就有機會多聊幾句。淑芬率直,在一般應酬社交場合也語言樸實,不太修飾敷衍。

最近見到淑芬是在有聞小聚的餐會,我負責一場演講,談王羲之手帖與南朝歲月。會後淑芬就一同與幾位友人去百藝畫廊看我的詩書畫展覽。不多久,收到淑芬最近出版的畫集,也細讀了其中文字。
知道淑芬禮佛,文字中有許多篇是禮佛的心事紀錄,也因此成為她創作許多張繪畫的動機來源。
我也去過菩提迦耶,在佛陀悟道的菩提樹下靜坐。朋友說菩提迦耶的磁場很好,我沒有感應到,只是幾次在樹下靜坐,聽到風聲,葉子窸娑聲,鳥鳴啁啾,心裡安靜。不知道朋友說的「磁場」,是不是就是這樣簡單樸素的心裡的寧靜喜悅。
初春時分,夜霧流動,菩提樹四周,大金剛寺前,有上萬人靜坐。每人面前一支蠟燭,燭光點點,蔓延成一片,連到夜晚天際繁密閃爍星空。
我在風裡專心謹慎護持面前一支燭火不滅。上萬信眾,其實每一個人都一樣專心一意,守護面前微弱的一支燭光。
微弱、孤單,卻能夠連成一片,無邊無際,像《金剛經》裡說的無邊無際的恆河,無邊無際的沙,佛陀總是問弟子:「寧為多不?」
我理解的「磁場」大概也就是佛弟子恭謹樸質的回答--「甚多!」
兩年前去高雄大樹鄉佛光山,知道星雲大師要興建佛陀紀念館,我看了當時還泥濘不堪的工地,看了建築設計稿,想起菩提迦耶的大金剛寺。
淑芬發願,要把這幾年習畫的作品在佛光山展出,捐助佛陀紀念館的修建。我忽然想起菩提迦耶的那一點一點燭光,微弱卻蔓延成一片的燭光,一支接著一支點燃,此起彼落,連成天空繁星。
淑芬有專業美術老師引導,在繪畫技術上精進,然而淑芬也有大願,是在藝術的精進之上,更求生命的精進,能夠慈悲。
我在高雄帶過一個畫班,他們是民間百姓,或在市場賣菜,或身體有殘疾,或是職場上班族,個人有個人的愛恨恩怨。我們在一起習畫多年,都多知道了彼此的一些愛恨恩怨,「多知道」一點,或許就是慈悲的開始吧。
每個人都像那一支小小燭光,在風裡飄搖,要好好護持。
高雄那一個畫班的朋友後來各自開了畫展,畫出他們的愛恨恩怨,創作出他們自己的風格,回到生活現實,可以踏實篤定,更愛自己,也更愛他人,燭光匯聚,就是慈悲的力量。
心裡有一個夢想,也許跟淑芬一樣,希望不多久以後,在修建好的佛陀紀念館前能夠與萬人一起靜坐,好好守護面前那一支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