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露草

文/高橋三千綱 譯/黃玉燕 繪圖/林耀堂 |201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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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著細雨,到了午後濛濛如絲一般的落著。

京子的丈夫打著傘蹲在庭院的花木前,平常他對花草沒興趣,京子納悶從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內望著他。寶貝兒子隆穿了長統膠鞋出去,鑽入他爸爸的傘下,兩人並排蹲著。

看到父子倆那模樣她感到有點嫉妒和羨慕,拉開落地窗戶,從傘外所看到兩人的屁股,大小不同,形狀則一樣,她想聽聽父子倆談些什麼,她已答應下午帶兒子上街購物,須提醒他別弄髒了衣服。

「那是什麼?」

六歲的隆問他爸爸,聲音有點像女孩般柔柔的,他本來就是個內向的孩子。

「是放大鏡。」

他用放大鏡看那淡紫色的花瓣。那是五月中旬他買回來的一盆花,那花很少見,她卻一直沒有問他那是什麼花。丈夫辭掉公司的工作,賦閒在家兩個月以來,夫妻之間的感情有點冷淡。

她沒有問他那花的名字,是因為夫妻之間心情挾了一點兒雜質吧。但是京子並非真的對丈夫感到氣惱,正因為經濟不景氣的狀況不透明,公司的情況大不如前,連專業主婦的京子也了解。

只是丈夫沒有向她明確的說明他辭職的原因,使京子感到不滿。是被勸告辭職呢?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而辭職的呢?他都沒有說。

「放大鏡?」隆看著爸爸的手。

京子的手還拿著濕的抹布,站在兩人的背後。

「是的,瞧,用放大鏡,花看來很大吧?」

「啊!真的!花看來很大。」

「這種花叫紫露草。」

「嗯,好漂亮的花。」

「現在是梅雨季節,紫露草開花的時候。」

「梅雨?」

「是的,梅雨,夏天之前總是每天連續下雨,這季節稱為梅雨。」

「嗯。」

「這花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嗯。」

「你知道放射能嗎?」

「不知道。」

「原子彈知道嗎?」

「知道,在漫畫書上讀過了,投下廣島,死了許多人。」

「是的,投下原子彈時,放射能會輻射。」

「喔。」

「放射能雖然眼睛看不見,卻是很可怕的東西,呼吸了混有放射能的空氣,會汙染人的血,使人死亡。」

「那麼,是細菌吧!」

「比細菌更可怕。」

「更可怕?」

「可怕多了,下雨時放射能會混在雨中。即使不是投下原子彈,製造鈾的工廠,稍微有錯誤,或出差錯失誤,放射能便會輻射於空氣中。」

「……」

「你還小不懂,聽聽你能懂的就行了。」

「噢。」

「而這紫露草的花,它的雄蕊用放大鏡擴大來看,可以看出雄蕊的毛筆直伸展。」

「很筆直的毛。」

隆顯然再度看著爸爸手上的放大鏡,談話中斷。

「看到了嗎?」

「看到了。」

「而如果天空下的雨混有少許放射能,則這雄蕊的毛會起變化。」

「會變化嗎?」

「是的,會變形,筆直的毛會變彎,或前端分裂成二。所以這樣的觀察花,便會知道雨裡有沒有含著放射能。」

「嗯。」

隆的理解程度不得而知,但顯然他認真的聽著父親的說明。

京子挪動身體,想看看丈夫所觀察的花,花盆裡開了小花,京子不知道花是什麼時候開的。

「倘若這花的毛彎了,人便會死亡嗎?」

「是的,頭髮掉落,不久無法步行而死亡。」

「爸爸和媽媽也會遭到嗎?」

「爸爸和媽媽也不例外。」

「那麼,不要使花的毛變彎就好了。」

「是的,但無法用手指或任何器具使它直,希望它是直直的,就要使空氣清潔,不漏出放射能。」

「放射能,那是從原子彈發出來的吧?」

「是的,不過不只是原子彈。原子能是複雜而很難以說明的,處理它的工廠,經常有漏出放射能的危險。」

「那麼,為什麼還要製造它呢?」

「為什麼嗎?……」

「危險呀,很多人會死亡,為什麼要製造呢?」

「當初就像在廣島投下原子彈那樣,用它作戰。」

「……」

「為了勝戰,而製造了原子彈。」

「人會死喲。」

「為了殺人而製造的。」

「嘿,怎麼有為了殺人而製造的呢?」

「但是原子能,和平的用途也可以成為能量。」

 「噢。」

「能量就是力量,能夠發電,使機器發動的一切力量。」

「嗯,是力量呀。」

「不過,它還有許多我們所不明白的,因此要實驗所以危險,爸爸的公司正要從事這危險的事。」

「嘿,為什麼?」

 「為了賺錢。」

「錢很好呀,媽媽最喜歡。」

「金錢是必需的,但是我不願意為了金錢而從事會傷害人類,使人死亡的工作。」

「嗯。」

「所以,爸爸辭掉公司的工作。」

「我知道爸爸辭掉工作,所以媽媽生氣。」

「媽媽不是生氣。」

「但是她的臉色可怕。」

「那不是生氣,是擔心……咦?」

「嗯!這花,它的毛,看來好像並不直直的呢?」隆說。

「是嗎?嗯。好像是有一點彎。」

「變彎了嗎?」

「不,沒問題吧,大概只是看來好像有點變彎罷了。前些時俄國發生了事故,也許放射能飄到了日本呢,所以爸爸才觀察著這花。」

「花蕊的毛變彎就糟糕了!」

「是的。……你知道地球在什麼時候形成的嗎?」

「不知道。」

「據說是在四十二億年前,那時有了海,有了山,有了生物,而人類也誕生了,總之,經過了非常漫長的時間。」

「嗯。」

「而從上次的大戰到現在才過了四十八年而已,人類製造出破壞地球的原子彈。紫露草為了向人發出小小的警告而開花,知道嗎?」

「嗯,知道了。」隆回答。

京子現在才了解丈夫為什麼辭職,她久久默然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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