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阿同伯狀況不太好，不知他是否有想見的人或想做的事？」我跟癌末老先生阿同伯的大女兒阿蘭說。

「醫師，能不能幫個忙，幫我爸爸開立病危通知書？我弟弟阿龍在監獄服刑，我們想幫他申請病危探親，我父親雖不說，但我們都認為他非常放心不下阿龍……。」

「喔│，沒問題。」我聽說病人病危時，獄方會看情況，約有三分之一機率，可讓犯人戒護探視病危親人。阿同伯跟家人更加期待阿龍這次能順利被核准。

幾天後，當阿同伯躺在病床上，看到理著光頭、上身穿繡有「○監」字樣夾克的阿龍，出現在病房門口時，雖然眼眶泛著淚光，卻強忍住不落淚，因為他不想浪費任何可以看他最疼愛的獨生子的時間。

「阿爸│對不起，總是讓大家擔心。」阿龍走到病床邊跪下，臉上擠出笑容，雙手緊握阿同伯的手。

「阿龍啊│知道你錯了就好，知道你錯了就好…」「阿爸希望你以後出來重新做人。」阿同伯握著阿龍的手，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並請阿蘭拿一串佛珠給阿龍說：

「你要好好的念經拜佛，這一串佛珠是師父要送給你的，你以後要好好的做人，知道嗎？」

「嗯│我知道」阿龍面色凝重聲音哽咽，拿起佛珠到胸前，望著它點點頭。

「你真的要做到喔，周醫師當證人有看到了，對不對？」

「對，我看到了，我以後會打電話過去問警官，看阿龍有沒有認真學好。」

「哈│，哈│，哈│」阿同伯高興的點頭。這時候，護士小姐提醒阿龍把握時間：

「阿龍，阿同伯很久沒看到你，是不是要抱一下爸爸呢？」

等阿龍彎下身擁抱阿同伯時，阿同伯突然放聲大哭：

「我兒啊，我連作夢都會夢到你，我快不行了，不知道還能夢到你幾次│」雖然阿同伯一邊啜泣，但仍抱著阿龍，在他耳邊繼續叮嚀好好做人的話。

哽咽不語的阿龍仍緊緊的抱著阿同伯，沒像阿同伯那樣激動的哭泣，反倒是站在阿龍身後專心戒護，原本表情嚴肅的警官看到這情景後，默默流下淚來。

一會兒後，阿龍想起身，但阿同伯仍然用虛弱的手抓著他的上臂，似乎不願意讓他離開，阿龍拿起衛生紙幫阿同伯拭淚，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哭泣起來。阿龍默默一手幫爸爸擦淚，一手幫自己擦。（上）

（作者為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