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看似非常短促，什麼「電光石火」、「一夕蜉蝣」都只是「智」者的感受，「悟」者的形容，像老朽愚頑，一天天數日子過，還真覺「青春就是財富」、「老病猶若深淵」呢！釋家若干經典，敢於稱之為「經」，也即是「人生所必經」之路。同樣的，天主教與基督教的合一經典，世稱「新、舊約聖經」，一樣是「經」，穆斯林的「真主經典」，照樣是「經」，各各擁有世上無數的信徒。老子所流傳的《道德經》，亦為世人所仰望。

老朽畢生未從屬任何宗教，並非標高立「異」，而是「自慚形穢」，進入哪一個「正信」宗教，全不夠資格。我覺得，如果自命為「儒」，一本正經的不夠「真誠」，過得虛假乏味；如果入道，我又無法「清淨無為」、「超昇三界」；如果為僧，我又不能「擺脫酒色財氣」，弄得「四大不空，徒留笑柄」；信「天主」，我怕舊約上帝嚴苛的臉孔；信基督，又覺「神話太多」，使我無法「堅信不移」！總而言之，我是被摒棄的現代「孤兒」，凡正信宗教皆捨棄的「棄嬰」，故我一生，皆走在悲劇的弧線上，被人視為「不世的怪胎」。

我是一生「鋌而走險」型的小人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身在軍中，按當時律法，我二十八歲方可結婚，但我年甫廿歲，就當上了新郎，結果以「私婚罪」，被記處大過兩次，也宣告了軍中前途已然完全斷送了！

當時，我的軍階乃中尉，學歷全無，全靠一支筆，養活全家八口———我太太克盡職責，每年為我生了一個，什麼牽手看月亮、卿卿我我的情趣，完全泡湯，我的「春花秋月」，一天也未曾欣賞。

我變成一輛衝陣的坦克車，有進無退的朝前猛衝，且不談「教育」，祇求餵飽全家人的肚皮，就已經耗盡春華，疲於奔命了！

古人嘗云：「前程遠大，後步寬宏。」是警示人在前衝時，要「預留後步」，一味強攻而不能退守，無異是自取敗亡；而我是別無退路，一路猛攻到底，冀求能在「險中求勝」。前半生屢歷艱辛，把六個孩子勉強拉拔成人，我的鬥志也已大半耗損，能得苟延殘喘以終老，已為天大的福氣了。

就平衡觀而言，我的人生是多舛的，但一人作事一人當，這種肩膀我還勇於自扛。一輩子雖扛了下來，難免深深自責，多累吾妻，陪我苦度終生，更難免愧疚萬分，這是可謂自信滿滿，知進而不知退者，引以為戒也。凡知進而不知退者，非但感情生活一端，舉一反三可也！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