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被青山擁抱的東華大學幾回,漫步其中,天寬地闊的自然情境,總使人不自覺得如雲緩緩悠行。
印象最深刻的一回是去考英美文學與創作研究所碩士班時。這個研究所分成理論和創作兩組,我選創作組,當然是想親炙李永平、郭強生等老師再精進自己的文學創作。
我自己一個人從桃園奔赴花蓮,坐火車初抵志學站,小站的站名令人會心一笑。志於學,很儒家的思想,訓勉來此的莘莘學子,風吹渡過來,一旁的檳榔樹彷彿也點頭同意。
問自己有沒有信心,其實只有百分之五十,因為從報考到準備的時間很短僅僅不到三個月,完全是憑藉著對創作的熱情催生的動力與傻傻的勇氣前來。面試時,曾珍珍老師對我報名送審附上的散文作品鼓勵有加,由於作品裡頗多描述我對逝去多年的父親的懷念,曾老師問到父親對我文學創作的影響,我在敘述時強忍著淚水,心裡那根弦一被觸動,思念的旋律又響起,很怕自己在幾位老師面前哭泣出糗。
而後,郝譽翔老師(口試時我還沒有認出)要我談談讀過哪些小說有描寫父子關係,我想了幾秒,竟然答出王文興的《家變》,郝老師問我為什麼印象深刻,我忘了自己當時詳細的回覆內容,總之拉拉雜雜無系統章法,國中讀過之後便沒再重讀,記憶渙散可以想知。但我下意識的把這本書提出來,也許是悚然於《家變》中嫌隙裂變的父子關係,小說一開頭就有青年對父親這樣的憤恨:「我是我,他是他,根本拉不上關係,我飯吃多了,管到他人在哪裡!」年少時初讀,是驚顫的,那是我一輩子不曾也不會對父親或其他家人說的話啊!我的叛逆只表現在文學裡,脫逃了家人原先對我的期望,自己力爭上游的前行,然後換來父親的同意。
若說我有什麼遺憾,就是父親過世太早,來不及看見我的著作問世就遠離。但我一直書寫著,將來把著作一本本的在父親墳前焚燒,燒盡的文字,雖不是跌跌撞撞的前行軌跡,卻都是人生行旅的悲喜記錄,是我給父親最深情感激的還報。
當然,東華這次考試最後我落榜了,是自己緊張又實力不足的結果。那天考完試,沮喪難免,五月下午的日光已經像夏天熾熱,我走到理學院旁的湖畔小憩,湖水平靜,白雲倒映,仔細端詳湖水秀美的容顏半晌,胸中的抑鬱憂傷好像吐納出來,被湖溫柔的承接、洗淨,再仰頭看雲幻變,想想人生不就是如此無形無住,時時刻刻充滿著變化轉折,但人唯一可安住的,是虛靜的心。
還好我不是一個容易被挫折打敗的人,心找回虛靜才有更自由的包容延展,待我把眼前的景色看過癮之後,背起背包,信心又找回了,準備下一場下一個學校的研究所的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