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癌纏上我正待飛揚的青春。剛走出惡夢的迷宮,氣喘吁吁地冷汗直流,呆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孟克的吶喊在天花板浮現。母親微皺眉頭,蜷曲著瘦小的身軀,睡在躺椅上,不時發出囈語,似乎也被困在惡夢牢籠。我不敢多看母親一眼,怕自己軟弱,若一個人獨自面對死神,或許能學會勇敢———等死。
醫院像監獄,每天都要接受死神的拷問;醫師如特務,整日問東問西,把有問題的人留下,把沒問題的打發回家。問到後來,我只能選擇沉默,醫師只得無奈地檢測複雜的數據,在病歷表揮舞狂草,母親坐立難安。
一位住院醫師在離去前總會習慣性地說:「小朋友,我了解你的痛苦。」我討厭這句出於關心的話語。「難道你也得血癌?我相信若無親身體會那種痛苦,很難體會到那種說不出口的感受。」這種情境讓我想起《火影忍者》裡的佐助:一個失去所有親人的人。每當木葉忍者村的人見到他時,總意味深長地說:「我懂你的感受。」佐助聽到時冷笑回答:「在我殺死你最愛的人,你才會些微感受到我的痛苦。」這回應充滿了冷酷與憎恨,卻也深刻地道盡感同身受的難處。
一株正要綻放的花朵,卻被病蟲啃噬,甚而已習於凋零。我變得像玻璃娃娃般的脆弱無比,抗癌劑、化療和癌細胞展開大戰,好幾回合仍不分勝負,戰場卻已滿目瘡痍。每一次的化療,真的痛到「骨髓」裡去,使得身心疲憊不堪。
躺在這裡,是等待死亡嗎?病床快被睡成棺材,日子異常平靜。整日翻閱幾米的繪本,我想幾米一定能瞭解這份痛苦,他也曾在這裡接受折磨,嘗試點亮生命燭火,擁有一點點存在的美好。鐘文音曾說:「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在他的名子不再被世界呼喚的時候。」繪本成為幾米精神的所在,讓他的名字被世界呼喚,呼喚的力量甚至奇蹟地治癒了血癌,讓他掌握到永恆的美好。我又望向潔白的天花板想著:「我也能找到生命的不朽嗎?」
風靡一時的韓劇《藍色生死戀》劇中,得了血癌的恩熙和深情的俊熙,曾讓無數觀眾熱淚盈眶。面對死亡,他們都選擇了獨自承受痛苦,為了不讓對方難受。「一個人的時候愈能展現堅強;兩個人的時候人會變得軟弱,所以人愈來愈堅強也愈來愈孤獨。」我知道母親對我的愛是超越形容的,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使雙方都能遠離哀傷,拒絕母親的關懷,可能更讓她心碎……。
就在我望著天花板胡思亂想時,母親握住我瘀青累累的手,暖暖的體溫淨化我病危的血液,我用盡力量緊握母親暖暖的手,相依彼此的溫度。我知道在此刻,我們,望見了穿透黑夜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