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看畫

文/愚庵 圖/沈海濱 |201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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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幅畫

到了巴黎,想真正了解法國,一定不能錯過四幅畫。

第一幅畫在蒙馬特山的先賢祠,描繪傳教者聖丹尼斯和羅馬對抗的故事,是了解被宗教箝制的歐洲社會的一個起點,會發現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的角色竟微妙的重疊。

公元二世紀,羅馬政府把耶穌釘在十字架上過了兩百年,帝國和傳教者間維持一種奇異的關係,丹尼斯第一個來到當時稱為高盧的法國傳福音,羅馬崇拜他們自己的神,但可能因為基督的死,使羅馬人有點同情,剛開始並未受到阻礙,可是受洗者日多,羅馬人緊張了,於是丹尼斯被抓,送到鬥獸圈當獅子的午餐,可是獅子不吃,最後只有砍頭,這幅畫就是描繪丹尼斯在斷頭後,彎下身子從階梯上抱住自己的頭顱,旁觀者一臉驚嚇。

丹尼斯在蒙馬特山被斬首後還走了五公里,到溪邊清洗頭顱,最後在丹尼斯小鎮倒地死亡,此處蓋了教堂,蒙馬特山也稱殉道山。

幾百年後,天主教成了歐洲社會的主流,開展長達六百年中古世紀的黑暗時代,宗教法庭審判異端,用火把異端燒死,被迫害者成為迫害者。當時喀爾文教派主張改革,來到了瑞士成為國教,可笑的是竟忘了追求的宗教自由,迫害起反對他的宗教。

說到這裡,是否和我一樣沮喪 ?其實不必,二○○一年,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梵蒂岡主持莊嚴的懺悔彌撒,代表天主教向世人承認天主教所犯的歷史錯誤,因為天主教在歷史上的敵意、偏見和無情,因而遭受苦難的所有世人,他請求寬恕,也代表天主教原諒所有曾經迫害過天主教的人們。當他說完這些話,廣場上所有人都掉下了靜默的眼淚,我想聖丹尼斯天上有知,他已離身的頭顱也會掉下眼淚,公元兩百年距公元兩千年有多遠?

第二幅畫

第二幅畫在賽納河間西堤島上的巴黎聖母院,因為文學家雨果而成名。從小我就被他的《鐘樓怪人》、《悲慘世界》、《九三年》所吸引。這幅畫描寫《鐘樓怪人》書中一幕場景,躲在鐘樓的畸形人卡西莫多被綁在廣場的刑台,眾人呼叫著打死他,卡西莫多無助又饑餓,此時吉普賽牧羊女埃斯米拉達拿了水上台,旁邊是頭羊,她餵了卡西莫多。

雨果說明了人是什麼?人道是什麼?也點出法國大革命的原因。這場革命標舉的自由、平等、博愛,正是作家的追求。

從第一幅畫,我們知道高盧是整個歐洲的縮影,當天主教掌握了政治,建立社會階級,平民永難翻身,到了文藝復興後,封閉的社會愈來愈不穩定,新的知識活水使宗教的鐵律開始鬆動。

王朝的末代,總會出現不爭氣的皇帝,波旁王朝到了路易十四,因為英法百年戰爭的開銷,已經民窮財盡,到了十五世情況更糟,他面對底層的革命吶喊時,說了一句話:「革命的洪水湧向我時,我已死去,洪水能耐我何 ?」路易十五沒有說錯,五十九年後,路易十六當上皇帝,就像清帝國的光緒一樣,有心改革卻時不我予。

三級制的社會階級如同金字塔,王只有一個,下來是僧人,宗教的保守黑暗,使得僧人分上下層,下層的僧人和平民一樣渴望革命,再下來的是少數世襲貴族,平民永遠是多數,當時知識是掌握在貴族手上,也剛好是文藝復興時代,像雨果一樣的作家,利用文字把社會的不公不義揭發在陽光下,人本思想在貴族間傳播,貴族同情革命,站在平民這邊,所以歷史上把法國大革命定位為貴族革命,在這場革命中,死得最慘的也是貴族,生命的反諷正是如此。

路易十六像清光緒帝,知道社會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時候,要求立憲的聲音也一直在迴盪,於是宣布召開三級會議,一七八九年的七月初,三級代表來到凡爾賽宮開會,宮殿外底層社會的暴民也已走到巴黎街上。七月十四日,巴士底監獄被攻下,法國人視這天為國慶日。其實法國革命不是一次完成,最暴力血腥的是一七九三年,也就是雨果的另一部作品《九三年》,如果還想更了解法國革命,那麼更不能錯過第三幅畫。

第三幅畫

走進巴黎的軍事博物館,在一個角落有幅畫,是華盛頓和他的乾兒子拉法葉,不了解拉法葉就不能了解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

當巴黎暴民湧上街頭,凡爾賽宮的會議仍在進行,這是拉法葉的功勞,當時他擔任國民兵總指揮,他同情革命,但是作為貴族,他也贊成君主立憲,因為他是路易十六的好友,對他有所虧欠,因此拉法葉走在鋼索上,處境艱難。也因為他的保護,暴民不敢衝進凡爾賽宮。

為什麼拉法葉對路易十六有所虧欠,起因是美國的獨立戰爭。

一七七五年,費城召開大陸會議決定脫離英國,消息傳到歐陸,最振奮的是法國貴族,他們一直把美洲大陸的革命視為見習,但是法王路易十六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英法是世仇,但太支持革命,最後會革掉自己的命,可是當拉法葉說服他支持美國革命時,他陷了進去。

當然,拉法葉比任何人都狂熱,買了艘船勝利號,丟下懷孕的妻子,帶領一群嚮往革命的貴族航海到美洲。

來到費城獨立宮,這群少爺兵已不成人形,美國拒絕收容,拉法葉當場生氣說,我們是為了理想獻身革命,不是為了錢。這句話驚動了華盛頓,拉法葉留了下來,華盛頓收他為乾兒子。

一七七九年,革命陷入困境,拉法葉回法國賣了自己的莊園支持革命,並說服路易給美國更多支援,直到一七八三年獲得勝利。因為支援美國,法國財政出現通貨膨脹,這是革命的導火線。

拉法葉注定走入法國革命的歷史洪流中,被街頭運動和立憲運動夾在中間。一七九二年,法國革命最詭異的一年,普魯士和奧地利聯手向法國宣戰,拉法葉趕赴前線,但已無法保護路易,這時候新憲剛立,但是雅各賓黨人控制國民公會衝進凡爾賽宮,宣布廢帝廢憲,拉法葉也被打進反革命的行列,大屠殺開始,路易十六和皇后瑪麗被送上斷頭台,拉法葉逃亡到奧地利被捕入監,諷刺的是,在法國,拉法葉從革命變成反革命,但在奧地利他卻是革命分子,角色的轉換充滿戲劇性。

拉法葉因為被關,逃過最暴力血腥的一七九三年,正是雨果《九三年》的現場。

暴力的九三年充滿革命中的無奈和荒謬,只有毛澤東發動的文革可以比論,這一年,暴民革命的三個頭目內亂,殺人者人恆殺之的真理逃不掉。

這是法蘭西第一共和,但是,革命並未結束,因為革命容易上癮,逃亡海外的貴族們還在找機會反撲,於是,還要尋找第四幅畫。

第四幅畫

看完了前三幅畫,會發現法國大革命是浪漫加上血腥暴力,某種程度上還是沒完沒了的鬧劇,在第一共和成立時,巴黎人以為革命結束了,但拿破崙出現了。今天,外國觀光客到了巴黎看到凱旋門第一位想起的人是他,但是法國人看凱旋門的心情卻更複雜。

回到羅浮宮找到拿破崙的幾張畫像。較出名的是穿著套褲的直立像,另一幅是著軍裝騎在白馬上,還有一張是封帝的畫像,一八○四年畫的,這一年是史上第一次公民投票,法國公民通過拿破崙封帝。

第一共和成立後,街頭的血腥暴力並未停止,而監獄也關監了數千名反革命分子,斷頭台的戲不曾停。拿破崙用大砲平息一場街頭暴動變成英雄,巴黎人對拿破崙表達接受的態度,槍桿子勝利了。

歷經十年的的革命終於可以喘一口氣。

歷史告訴我們,一個軍事強人對革命不會有好處,因為他很快就會變成獨裁者。法國重回帝制,逃亡的貴族回來了,十年革命的總結是皇帝回來了,巴黎人瘋了,但是,法國人真的需要皇帝嗎?

就像中國也曾擺盪在君王和民主之間一樣,社會上仍有一股厭惡皇帝的力量,法國革命的故事還沒完,於是,我們繼續尋找第五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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