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嫂也不斷於病床邊，喃喃自語地說：

「伊是我的心肝頭ㄟ一塊肉，我真正心疼。」

「沒生一個健康的身體給伊，過去沒能好好照顧伊，讓伊受苦了。」另外每隔一會兒，阿福嫂就會跟醫護人員說：

「我答應他，最後一定要帶他回家。」

正懷著身孕的專科護理師阿幼，注意到驚慌失措的阿福嫂，就先同理她冒著無法兌現承諾的風險，將兒子送到醫院的苦心：

「阿福嫂好愛您的兒子，您看還為阿才做了這麼多的特製枕頭，就怕阿才碰到身體會疼痛。」

「三十多年來，每一個枕頭，都是我一針一線，為阿才量身定做的。」

「好厲害喔，連這種形狀的枕頭，也都能做。」

「我是生了阿才以後，才去學裁縫的……。」

接著阿幼就帶領著阿福嫂，到安寧病房的佛堂，向佛祖祈求不要再讓阿才受苦，只求平順，由佛祖協助，帶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等到禮佛完畢，原本陷入驚慌狀態的阿福嫂，才由肩膀緊繃、言語激動，漸漸的轉為表情放鬆。

等到阿福嫂再次回到病床邊時，安寧病房的護理人員已經幫忙清理完氧氣罩內的血漬了。

「護理師怎麼有辦法，如此細心仔細的幫我兒子清血塊，……。」阿福嫂可以平靜的表達了。

到了晚上，護理人員看到情況開始有變化，就試著替阿才說出，感謝阿福伯夫妻對他不離不棄的養育之恩。護理人員並向阿福伯夫妻，保證阿才的臨終過程，一定能得到妥善照護。

沒想到這時，阿福伯表情平順地表示：

「我們多麼希望他可以走得平靜，因為他這一生真的吃很多很多苦，我不要讓他最後還這樣受苦，如果在醫院走了，我們也會祝福他，但起碼我們盡全力讓他舒服。」

「……。」

「形式上一口氣也可以啦，隨順因緣，讓阿才自己選擇時機吧。」

阿才就在病房停止了呼吸，而阿福伯也表示：「沒關係，盡力就好。」於是阿才在最後，是形式上留一口氣返家。

當天送走阿才離開病房的護理師小韻，隔天跟我說：

「當阿才從安寧病房被送回家後，我環顧空蕩蕩的病房裡，看到散落在床上大小不一的枕頭，強烈感覺到，那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無條件的愛……。」

小韻哽咽地繼續說：

「尤其是看到阿福嫂，才剛買回來，還沒吃完的晚餐│半碗素麵線，靜靜地留在病床的餐桌上，還微微地冒著煙，這一切都為了圓一個回家的夢……，因為家裡有一家人愛的回憶。」

「妳呢？妳還好嗎？」我轉頭問懷胎二十四周的專科護理師阿幼。

「我……」（待續）

（作者為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