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小姐，快點來看我女兒…」六十歲的阿幽嬤，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著衝出病房，原來是她四十歲的女兒阿倩，因為罹患鼻咽癌的腫瘤傷口，又再度破裂出血了。

我趕緊到阿倩的病房，一進去就看到住院醫師與護士小姐有的幫忙止血，有的調整靜脈注射。

「這已經是幾天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大出血了。唉！每次都靠著輸血，又救回一命。」將阿倩送來安寧病房的護士小如說。

「阿倩已經自己簽下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意願書』，而且是她堅持要接受安寧療護的，不過，好像她媽媽跟兩個姊妹，並不是很捨得……」剛交班完畢的安寧病房護理師小聲的跟我陳述，並用更小的音量跟我說：

「其實阿倩在知道她的病情後，早已經決定，若再大出血，不要再輸血，是她媽媽阿幽嬤堅持要再輸血……」

我點點頭後，彎下身靠近阿倩，握著她有點冰涼的手，看著她蒼白的臉孔，跟她說：

「等這一袋血輸完以後，就不會再幫妳輸血了，好不好？」

「嗯。」由於阿倩做了氣管切口，且兩個鼻孔跟嘴巴，也正在流血，並沒辦法言語，只能跟我眨眨眼睛，並輕輕的點一下頭。

接著當我一開始召開家庭會議時，阿倩的姊姊馬上一臉哀愁地跟我說：

「我妹妹其實很不想要接受安寧療護……」

「咦？我看記錄上顯示，是她自己要求的……」我再度確認。

「並不是這樣，因為我姊姊今早一聽到，她要被轉到安寧病房時，馬上流下眼淚……」阿倩的妹妹也臉色沉重的說話了。

「阿倩還有一對子女，都還那麼年幼，醫生，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兩眼因為長期睡眠不足而導致熊貓眼的阿幽嬤，眼神飄散、愁眉苦臉的說完後，擦了擦眼淚。

「為什麼做了那麼多的化療、電療、還有開刀，都還是不行？醫生啊，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呢？」開完家庭會議後，阿幽嬤可能由於心浮氣躁，對正在照護阿倩的住院醫師或護士小姐講話時，音量總會不知不覺的提高。

短短半小時內，這句：「護士小姐，妳們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

？」不知講了幾次，而且總是希望大家能夠馬上完成她的要求。這讓照顧阿倩的醫師、護士，不是感受到來自病人或病況的壓力，反而是來自於阿幽嬤的壓力。（一）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