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城中心久了,幾乎忘掉許多美好的香氣,就算是不經意經過購物中心,在哪個角落的肥皂香精店和香氛不期而遇,也因為經過人工提煉和調配,嗅到鼻腔卻常常教人一愣,好像似曾相識,回過神來搜盡記憶,卻分不出那香氣到底來自哪兒。
生命中某些角落的香氛,卻是落在心底深處,只有在心動的時候,才能啟開腦海的金鎖,把那份香氣召喚回來。
小時候陪著母親買花,最喜歡聞夜來香的花香,但是夜來香沒有搶眼的花色,小小白色的花苞,並不適合迷上草月流插花的母親選為花材。等上了大學,從台北外雙溪轉兩趟公車返家,下了師大站,穿過麗水街,沿巷的兩排還多是日式老屋,向晚時分,已有夜來香吐出幽幽的香氣,沿街嗅著襲人的香氛,疲意瞬間換成輕快的腳步。
那一年我好不容易說服保守傳統的父親,讓我在家中舉行大一的生日舞會。這可是我第一次自辦舞會,記得帖子是自己親手繪畫,邀請的對象是許多才熟悉的新同學,人選斟酌又斟酌,紅著臉自己發帖子;母親貼心的幫我準備了附近「普一點心」有名的西點,唱片聽了一遍又一遍,嚴選舞曲,更買了蠟燭和許多束夜來香,準備辦個別出心裁的香氛舞會。
那天晚上,不巧下起雨來,空氣潮濕又悶熱,原來要出門的父親,臨時改變主意不出去了。同學們陸續來時,夜來香已經開始吐露芬芳,儘管電風扇不停的吹,氣氛卻一直有些僵;因為客廳的沙發,都移到牆角空出「舞池」來,父親、母親和上高中的妹妹、小學的弟弟,卻一字排開坐在長沙發上,瞪大眼睛望著我們,才上大一的男同學們遇此陣仗,顯然特別窘。
為了讓舞會氣氛更緩和,好朋友們七手八腳點燃蠟燭,好了,安迪威廉的男低音溫柔的響起,是最基本的慢步,不知是誰把電燈關掉,燭光下和帥哥們開舞的時候終於到了!
開心起舞不到三分鐘,電燈大亮,讀小學的弟弟過來,把我舞伴的袖子扯一扯,說:「我爸爸說要開燈,跳舞不要抱得太緊!」
直到現在,我都不記得這場尷尬的舞會,最後是如何收場的,它一定是被我腦中的海馬體,狠狠的從記憶裡抹去,收到哪個資源廢筒中,不過,它卻留下夜來香尷尬的香氣,還有更教我印象深刻的,是那翠葉竟有這樣青澀的氣息。
數十年後和已在研究所任教的教授弟弟,談到這場舞會,他和妹妹都笑得開心,當然記得這場我們家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次舞會,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咖哩餃好香好好吃!」真有趣,原來是這麼幸福的香氣,存在弟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