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各地都不怎麼喜歡的是「二」。
在各地方言中,「二」字打頭的詞都不怎麼好。不是二流子、二賴子、二混子,就是二杆子、二愣子、要不然就是二百五、二皮臉(不知羞恥的人)、二五眼(沒有眼力的人)、二把刀(即半吊子)、二二絲絲(優柔寡斷)、二拉八當(猶猶豫豫)。
此外,二心(異心)、二乎(畏縮、猶疑、沒指望)、二話(陰陽怪氣的話)、二婚頭(再婚者),甚至二郎腿、二道販子,也都帶著貶義。
再如成都話「二不掛五」(意為不正經)、南京話「二五郎當」(馬虎之意)、西安話「二膩八爭」(即做事懶洋洋)都是。
二字打頭的,也就二鍋頭(北京人愛喝的白酒)還湊合。
其實說「一」的也不見得都好。一言堂、一窩蜂、一鍋粥、一團糟就不好,一敗塗地、一籌莫展、一蹶不振、一落千丈也不好。但是人們就是喜歡「說一不二」。
為什麼「二」不招人喜歡呢?因為誰都想當「一把手」,當「老大」。老大老二,說起來差不太多,實際上地位差得遠。比如「二房」就不如「大房」,甚至不如「三姨太」。事實上一說到「二」,就有低人一等,或者差勁、不夠檔次的意思,比如「二手貨」、「二婚頭」。
二手貨未必就不好,二婚頭也沒什麼不光彩,但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是吃了虧,至少意味著沒錢、沒辦法、沒能耐。有錢誰買「二手貨」?有能耐誰願意當「二把手」?
不能「一」,只能「二」,總有那麼一點「淪落」、「屈就」的味道。
因此只要有可能,大家就「說一不二」。實在不行,就說「兩」。比如上海人就把「二路車」叫「兩路車」,把「一二三」叫「一兩三」。
二和兩又有什麼區別?
兩,有「雙方」的意思。比如兩便、兩可、兩全其美、兩相情願、兩敗俱傷。更重要的是,這「雙方」還是平等或對等的。
「二」就沒有這個意思,一說到「二」,就有大小,就有先後,就有個排序的問題。
所以,但凡平等或對等,就只能說「兩」,不能說「二」,比如:「兩岸」不能說成「二岸」,「兩邊」不能說成「二邊」,「兩面」不能說成「二面」,「兩造」(訴訟的雙方即原告和被告)不能說成「二造」。
兩漢、兩晉、兩宋、兩湖、兩廣、兩江(清初的江南和江西省),還有兩黨(執政黨和在野黨)、兩極(南極和北極)、兩棲(水中和陸地),也都是。如果說成「二」,那麼請問誰是「老大」?
兩,不但意味著雙方的平等或對等,還有和諧統一的意思,比如兩口子、兩公婆。
即便「兩面派」,也得把那「兩面」弄得「天衣無縫」,讓人看不出來。
所以「有兩下子」和「二把刀」不是一個概念,「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也不能說成「二手都要抓,二手都要硬」。
北京人甚至用了「倆」這個字。倆,是兩人,不是二人;也不簡單的只是「兩個人」,還意味著這兩個人在一塊兒。
因此,說「他倆」、「咱倆」,顯然比說「他二人」、「我們二人」在語感上要親切得多。儘管「倆」有「少」的意思(比如「倆錢」就是沒多少錢),但這並不妨礙親切感。相反,人越少,豈不越親切?
「二」,就沒有這種語感。它並不意味「少」,只意味「次」;也沒有親切感,反倒顯得等級森嚴。
實際上,「二把刀」是相對「一把手」而言;「二流」也是相對「一流」而言。「一把手」是能幹的人(比如「裡裡外外一把手」),「二把刀」就不稱頭了。同樣,「一流」是「上流」,「二流」就有「下流」之嫌,於是「二流子」就成了「下流貨」的同義詞。
「二竿子」也一樣。明白人都只有「一竿子」,做事情「一竿子插到底」。如此,則「二竿子」就是犯混、沒譜、愣頭愣腦、傻里叭嘰,還自以為是,也就是「愣頭青」。
二竿子也叫二愣子、二百五。「二百五」、有「半吊子」的意思。古時一吊錢一千文,半吊五百。但五百還是整數,因此再減半,二百五。顯然,二百五比半吊子還要半吊子,當然是罵人的話。
所以你別小看方言,也別小看禁忌,這裡面講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