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參觀過著名的聖心堂,往邊門的小巷向左拐,就是奇異的蒙馬特。說這是一個奇特的地方,是由於聖心堂是神聖的教堂,而令人意料之外的是,以豔舞聞名世界的紅磨坊卻也在這附近不遠。
我們打算在這山區繞一圈,短短一兩個小時內,也許無法瞭解它到底具有何等的魅力,不過,起碼可以稍微感覺一下蒙馬特的藝術氣氛究竟有多濃厚,足以讓來自世界各地許多藝術家聚集在此而捨不得離開。
認識蒙馬特,是在一九九五年,從《聯合文學》裡讀到台灣年輕女作家邱妙津在巴黎自殺身亡的消息。第一三一期的《聯合文學》為這位具有藝術才華的她特別製作一個專輯,其中一篇她的遺作《蒙馬特殘簡》,讓我驚詫的是邱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和縱橫的才氣,因而將蒙馬特這地方深刻地印在腦海裡。
無法想像卻是現實,夏天的風居然是寒森森的。徐徐一路走過去,街道兩旁經營的皆是小畫廊、小書店、小咖啡屋和旅遊紀念品商店。在街巷裡徘徊著的,是數不清的未成名畫家,起碼超過一百個。從外表看,他們的年紀相差很大,大約自二十多到六十多歲。一見遊客經過,手捧著畫板畫紙和筆的畫家趨前來禮貌地問:「請問要畫像嗎?」你搖頭,他們也不繼續糾纏,只是你一路行去,你得不斷搖頭示意,因為一個畫家走了,另一個畫家又跟著上來。
目光偶爾被擺在門口的某幅畫吸引,踅進畫廊,小小的店面,牆上地上擺著的全是藝術作品,大大小小,媒介不一,框好在玻璃裡邊,或根本沒入框單就一塊畫布的,畫面或濃豔或清淡,既有創作也有仿製品,名家和新秀齊列,就看觀光客的眼光和水準,價格高低也相差甚遠,任由顧客的喜好和能力挑選。咖啡屋亦是小小的一間,桌椅大多擺在戶外。奇怪的是,它們的椅子是一排一排完全對外的,像在看電影一樣。不像我們這裡,是椅子繞個圈圍著,中間才是桌子,擺設的方式像在縱容客人聊天。而蒙馬特街邊的咖啡屋,是讓坐下的客人邊喝咖啡邊觀賞風景的。
我們在街巷裡轉來繞去,路過許多古老建築物,應該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經過歲月的滄桑洗禮,顯露出古樸典雅的風韻。陽光明媚,樹影綽約,每一個街角轉折處都是一道新風景,也許是從容緩慢的步伐,可能是兩邊秀氣雅致的小店和古老斑駁的建築,感覺自己本來粗糙的氣質彷彿也隨著一種悠閒恬逸的心情變得優雅起來。
這麼美麗的地方,邱妙津卻選擇離開,寧願到另一個我們無從想像的世界,相信她當時心中非常痛苦,一定是達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
人一生都在尋覓,找的是自己沒有的東西,而我們始終缺乏的到底是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平時彼此縱然多麼親愛友好,沒有誰能夠瞭解誰。這是一個事實,也是一個現實。我們都要有這份心理準備,然後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在亮麗的陽光下禁不住歎息,覺得很惆悵,畢竟是那麼年輕的生命。
在《蒙馬特殘簡》裡,邱妙津用這一段文字記述她的心情,「如果一個人的意志想要放棄任何重要的東西,甚至要放棄他自己的生命,那也是因為他不要他所擁有的東西,他不要他所擁有的那種生命,他要拒絕,因為他是個人,他有尊嚴,他能不要某種他不要的東西。」這是她的遺書嗎?
夏天的風吹起了我的圍巾,天氣彷彿更涼了些,卻沒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