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株「會思考的蘆葦」的我們,儘管脆弱,然若能澈悟「於一切惡事之中,皆存有一個善意內涵」之真理,則必然能勇敢樂觀的迎向,為我們「量身定做」的「更深層的命運」。
行至哀樂中年,人生況味已經幾番淺酌深嘗,然閱讀由家扶基金會出版發行之《光明行》第三集,淚光晶瑩中仍有著難言的感動與深思。

存在,恆常以無比弔詭、荒謬甚至瘋狂地面貌,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飄忽行徑,撩撥我們的情感與認知,挑戰我們的鬥志與勇氣,並於無限深沉靜默中與我們的命運對峙相望。
於半年前泣血錐心送走,幾經千辛萬苦近乎傾家蕩產,仍未能留住罹患「先天腦性麻痺」大女兒的吳雪菁,當上帝應允其於女兒臨終前之心願:「放心走,換個健康身體再回來。」而再度懷孕的她,絲毫無有防備,徹底不能想像,這個面貌酷似已逝女兒的小男嬰,竟又會是另一個「先天腦性麻痺」的孩子。而當年方才三歲,稚嫩懵懂的陳啟雄,始終清晰記憶著,當年因家貧無能安葬驟逝父親時,與寡母及五名兄姐,長跪鄉里士紳家之晒穀場,而難堪被拒的屈辱往事。同樣的因父親早逝,家境貧苦的藍海祥,至今難忘一次於美術課上,因買不起水彩顏料向身旁女同學借用時,遭回以:「你們家沒錢啊?你們不會自己買嗎?」,與因繳不起補習費,而在一回與同學的嚷嚷爭辯中,竟遭級任老師一逕的賞巴掌,並一路直踹到操場的成長點滴……等等;十六則素樸的生命故事,種種曲折各異的坎坷與辛酸,匍匐字裡行間,歷歷於主角們刻骨銘心的生命過往,不禁回顧復習著,一路行來所有際遇地顛危、困頓與挫敗,並冷然檢視著自我,這種種曾經面對的軟弱、不安與猶疑。
羅馬斯多葛學派哲學家,馬卡斯‧奧里歐斯(Marcus Aurelius)嘗言:「每個人所被賦予的命運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並使他成為自己。」早年便天才橫溢,才華超群,更於初次見面即為音樂家莫札特斷言:「將來必定震驚世界」的「樂聖」貝多芬,於前途一片大好的二十八歲年紀,竟面臨逐漸喪失聽覺最終導致全聾的難堪處境;對此,當年他在一封給友人的信中提到:
噫,如果能擺脫這痛苦,我會擁抱全世界!我的青春方才開始,難道會從此疾病纏身?……從苦痛中許諾我些自由,然後———以一個完全、成熟的人,我將回到妳身邊,…妳必定看見我在這深處如此快樂———絕沒有任何不快樂。不!我不能容忍一絲不快樂。我將掐住宿命的咽喉;它絕不會打倒我。
正是憑著這份與厄運奮戰到底的堅強毅力與決心,非但不被命運沮喪打倒,反而於耳疾全聾的狀態下,更繼續堅持創作,進而譜寫出諸如第三號「英雄」交響曲、第五號「命運」交響曲與第九號「合唱」交響曲…等等,震撼人心的偉大樂章。而《光明行》一書中的主角們,更是各自在命運的惡浪中如履薄冰,勇敢前進:身為兩個「天生腦性麻痺」兒母親的吳雪菁,於一次深夜禱告,終忍不住放聲大哭後,頓然了悟:「上帝再給我一個這樣的孩子,是因為我已有一次經驗,要我幫助碰到類似狀況的朋友。」走過童年的失怙與赤貧,如今任教大學「水生物科系」的郭建賢,並以自身多年的奮鬥經歷與科學研究,分享:「一切成功的演化,都是給那所有『準備好』的人」之心得。
於成長的艱困環境中,不斷勉勵自我:「將來的日子可以很不一樣,端看自己的能力與努力!」今天專業上卓然有成,並甫榮獲台南地區傑出資訊經理殊榮的簡明正,回首來時路,以為昔日的艱困,造就其日後得以「更成熟、堅強的態度面對一切挑戰」。而自小遭遇家庭變故,飽嘗骨肉分離,顛沛之苦的張莉蓁則說:「我相信苦難終究會過去,…重要的是當我們遭遇苦難時,拿出堅強與勇敢的態度面對挑戰,相信每個苦難都會帶來相對甘甜的禮物。」凡此種種面對命運之清明與看見,一如卡謬筆下那位希臘神話中,因遭受天譴,而為諸神罰以晝夜不停推巨石上山的薛西佛斯,於不可磨滅的命運之前,「選擇」承擔「無比的悲劇」,進而成為「自身命運的主宰」,對此卡謬深情地寫道:「他比他的巨岩更壯大…如果人有自己的宿命,就沒有能高過他的命運……薛西佛斯的真理是更高的真實,否認眾神,並舉起了巨岩…這岩石的每一個原子、這黑暗山頭的每一抹岩片,自成一個薛西佛斯的世界。…我們必能想像薛西佛斯有多快樂。」
翻閱至《光明行》一書的最後一則故事,聽主角林泰羢娓娓道來:「畢竟,人的一生要有承擔才會快樂……生活裡不是沒有痛苦,而是我找到『取代痛苦』的方法,負面的思維不產生,就不覺得它是負面的事情。生命裡,一定能綻放燦爛陽光!」生命是一連串抉擇與面對的過程,能擁有多少自由,懷抱光明或者黑暗,一切端看我們如何面對,無端動盪地「命運」,以及選擇與之建立什麼樣的關係。存在主義心理大師羅落‧梅(Rollo May)說:「命運中的抵觸告訴我們的是,一個人的意願與生命中之必然相互衝突的時候,我們更深層的命運就會在此顯露。」
身為一株「會思考的蘆葦」的我們,儘管脆弱,然若能徹悟「於一切惡事之中,皆存有一個善意內涵」之真理,則必然能勇敢樂觀的迎向,為我們「量身定做」的「更深層的命運」,走在人生的日光大道上,成就夢想,實現自我,活出光明燦爛的無限希望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