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淑惠
他從小就不喜歡紅色的康乃馨,那一朵朵皺褶的豔紅,就如小說中嗜血成癮的吸血鬼,彷彿要將全身血液榨乾,他懷疑他的孱弱蒼白,是因為家裡花瓶從不間斷的康乃馨。
他認為他是在母親的關照長大的,為什麼是「關照」?而不是「關愛」呢?這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他覺得「愛」不是這樣,應該是溫暖、自在的,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而不是感到胸悶的窒息,猶如那盛開康乃馨的豔紅下暗影那般叫人恐懼。
母親就像是一個分秒不差的時鐘,時時提醒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那種被時間窮追不捨、如影隨形的愛,更像是被施了魔法的音樂盒,再美好的旋律,終成為擾人的嗡嗡噪音。他渴望母親,但更想逃離母親。
紅的張牙舞爪喧譁與橙黃的溫暖,他更喜歡父親的沉默,就如那金針花,不管盛開或乾枯,總是心有靈犀的牽繫。他愛父親,父親的不語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寧靜,他可以在那裡休息。
疲憊的他,手中端著一碗金針花湯,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餵著躺臥著的父親,終於明白康乃馨的噬血張揚,是生命不得不的堅強偽裝。他告訴父親,今天,他要在母親的墳前插一朵紅色康乃馨。面無表情的父親,笑了,湯從他的嘴角滴落,他趕緊為父親擦拭,就像小時候母親幫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