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士人的精神與生活

主講:孫立群 |2008.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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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揚州鑑真圖書館
主講:孫立群
日期:2008.05.03

什麼是中國古代士人的精神?士人也可以稱為士,商周時代的社會結構就是王、諸侯、卿大夫、士,按照這個金字塔的結構,士是貴族的最底層,他們是按照血緣的關係服從於上一級貴族,因為當時的宗法制跟分封制限制了他們,他們的人生不自由,每天替貴族做事。到了春秋戰國這種社會結構發生了變化,為最底層的「士」提供了重要的契機,在學術著作當中往往給他一個定義叫作「非宗法性的士」,也就是說他們不受上級貴族的、血緣的、宗法的控制了,而是變成相對自由的人。在這過程中有三個自由是我們今天研究春秋戰國非常重要的條件。

士不可不弘毅
第一是「流動的自由」,我們略為回顧一下春秋戰國歷史,就會發現那時候的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到其他地方去創業、施展才華是非常正常的事,當時有一句話「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就是說作一個士人、一個有知識、有技能的人,整天留戀自己的家鄉你就不是一個士人,真正的士人應該是志在四方,以天下為己任,所以春秋戰國許多人都是在其他地區創業,在其他地區為社會作出貢獻的,而這個地區也就是益於他發展自己、成就自己。例子如大家知道商鞅幫助秦孝公變法,使秦國強大了,其實商鞅根本不是秦國人,他叫衛鞅,衛國是當時的一個很小的國家,但是後來他不願意在這兒又到了魏國,到了這兒以後他還不滿足,後來又到了秦國。這種例子在戰國比比皆是,所以在那個時代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是一句肯定的詞,不是像我們今天說不安心經常跳槽,在春秋戰國時代,無論做什麼都是從自己內心出發的,像莊子一樣也可以,就給大家發揮潛能帶來了條件,做自己願意、喜歡的工作,一定能做得好,這是第二,就是「擇業的自由」。

第三個最重要,是「思考的自由」。中國社會由於長期專制的統治,許多領域許多範圍不允許人們去思考,譬如春秋戰國以前,對王、對天不能隨便的質疑;但是春秋戰國以後,大家會發現人們不再受它的限制了,傳統的觀念都被打破了,質疑天、質疑鬼、質疑神,對那些帝王大家可以隨便批評、可以指斥,所以這種思考的自由,給人們觀察社會、認識社會帶來了很深刻的感覺。

 自由,使我們感覺到春秋戰國是中國最初知識分子形成的一個社會大環境,在這個基礎上形成了士人的一種特質,就是他們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社會參與意識。

由於春秋戰國是一個動亂的時代,人們都在思考國家、社會向何處去,自然而然萌發了關注社會、為社會作貢獻的志向。

 第一,他們有主人翁精神,敢於擔當,敢於去接受社會的挑戰,比如大家很熟知的孟子那句話「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完全站在我為社會要作貢獻,捨了我還有誰;而這種承擔精神具體表現,是一種很理性的實踐精神,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簡稱修齊治平,這已經成為我們民族特有的語言了;這過程中,把國家的事放在第一位。明朝末年東林黨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還有一句話「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聽起來確實感到很振奮。而他們表現的就是一種不懼危難到處奔走、遊說,因為知識分子沒有刀、沒有槍只有筆、只有口舌,所以我們看到了從孔子到孟子,從韓非到李斯到商鞅,周遊列國不斷的宣傳自己的主張。

從道不從君
在這過程中體現了士人的第二種精神,就是「從道不從君」,什麼意思呢?他們堅持正義,堅持大的道理,對君主可以批評他甚至可以背棄,比如孟子在梁惠王面前侃侃而談,批評梁惠王「率獸而食人」意思是:帶領一批野獸去蠶食老百姓。當時社會,士人愈批評,君王就愈對士人恭恭敬敬。

這種參與精神、對社會的責任感還體現在士人「憂患意識」的特質上,就是士人憑藉自己對社會的觀察,往往在歌舞昇平、國泰民安的時候發覺了社會的問題所在,即時提出警告,但是因為太超前了,當政者、周邊的人不理解,所以往往陷於一種悲劇狀態。比如西漢初年劉邦分封他的子弟為王。

 漢文帝時一位年齡很輕的書生賈誼,由於經常在朝政上提出對朝廷、國家的許多建議,所以他很年輕就當上了太中大夫,以至於好多老臣對他都很嫉妒。賈誼提出了一篇〈治安策〉,後來被人誤解,連漢文帝都不理而被趕出了朝廷,所以他鬱鬱寡歡三十二歲就死了。之後的漢景帝時,也有一個謀臣叫作晁錯,跟賈誼的性格完全一樣,甚至更剛烈,他看到那些地方的諸侯權力太大了,就大聲疾呼,漢景帝不以為然,可是晁錯的父親卻感覺到了。他說,晁錯啊,你這樣做可要出事。晁錯說,我不這樣做宗廟不安、天下不定,我不這樣做國家要出事。這些憂國憂民、見微知著及早發現問題的人,尤其是敢於大膽提出的人,往往是要擔風險的甚至有個人性命的安危。

在中國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人,不為個人身家性命,以國家為重,所以「憂患」幾乎成為中國古代士人的代名詞,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珥?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這種憂在中國可以是傳統士人的最大特點。

士人閱讀生活
我想談一談士人的生活,既然是士人一定是熱愛文化,所以大凡有知識的人,他的生活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讀書。

中國古代士人讀書有兩種用意,第一是「功利性讀書」,就是為了解決個人的前途、社會地位。從漢朝以後要想作官就看讀書的本領,歷史上那些家喻戶曉的故事都是說經過刻苦讀書,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比如戰國的蘇秦「錐刺股」。中國從戰國以來,家長希望孩子讀書作官,呂不韋通過作官既富又貴,光有錢不行,沒有地位,所以呂不韋後來也棄商從政;乃至於從宋以後不斷流傳出許多勸子詩、勸學詩,例如有一首非常典型的「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這種詩在古代是家喻戶曉的。

第二是「閒適性讀書」,宋代大文學家黃庭堅說過這麼一句話,士大夫如果三天不讀書,就理義不交於胸,同時對鏡子一看也覺得自己面目可憎。他的道理是要經常讀書。

有名的女詩人、女詞家李清照,和她的丈夫趙明誠兩人茶餘飯後讀書找樂趣,指出一段事或一個人,讓對方說是在哪一本書第幾卷,說對了獎勵給你一杯好茶,說錯了懲罰,兩個人為了這個事常常是開懷大笑。
 宋朝一位文學家倪思,他說大千世界有各種聲音,松聲澗聲山禽聲,夜蟲聲鶴聲琴聲棋子落聲,雨滴階聲雪灑窗聲,他認為這聲音都太好了,真可謂是至清者也,但是以讀書聲為最。

 清代的張潮什麼季節讀什麼書都講究,讀經宜冬,其神專也;夏天時間長,史書又是很多,可以多讀一些;讀諸子宜秋,在天高氣爽下讀諸子,就讀出味道來了;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古人把讀書視為無上的高尚,讀一本書,可以躺著讀、坐著讀,多麼自在,現在年輕人可能不習慣,但是我總覺得盡可能的還是尋找讀書的樂趣吧!

科舉入仕生活
另外是「入仕生活」。仕就是單立人加上一個士兵的士,是能夠作官的士人。漢朝設立太學,這是漢武帝時董仲舒提出來的,設立太學、設立經書,讀完以後考試合格畢業了就有了作官的資格。

到了唐朝,大家知道科舉制逐漸完善,作用非常大。進京中了舉人、進士即刻榮宗耀袓,似乎人的一生,就在中舉的這一剎那。宋朝以來傳說有一首詩是人生四大樂事: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旦有了經書的基礎要作官,這種思想由來已久,所以,這麼艱苦的讀書生活,一旦見到金榜有自己的名字,可想他有多高興。從中國古代太多的落第詩、中第詩可以看到中國古代特有的政治環境與考試制度,使得士人不得不去被規範。

 唐太宗看到士人拿著考卷魚貫而入規規矩矩,非常高興說了一段話:「天下英雄進入吾彀中」是什麼意思呢?天下的英雄都是寶箭,都進了的我的箭套裡了。有人說中國唐代的官員大部分都是詩人,一點不假,到了明清,官員個個都像書法家。但是規範、個人的個性被壓抑,再加上專制、文字獄使得中國官員暮氣沉沉,這是中國文化的另一面,所以我們對這個問題要全面的去看。這是關於科舉生活。

我想再說一個生活,就是中國古代讀書人很苦、很累,為了作官很操心、也很傷心。但是還是有一批人很瀟灑、自在。魏晉人特有的一種風度「貴適宜」,就是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想不光是魏晉人,中國古代確有一批人,我給它概括為「儒道互補型」。例如,范蠡看到句踐走了以後,給他的好朋友文種寫了一封信「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比如張良幫助劉邦得了天下以後,主動請求到山裡去修行;陶淵明作縣令,很短的時間就辭職回歸田園,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二人是保全自身求得自己的自由。

千年不復朝 賢達無奈何
在中國古代士人生活中還有一個觀念很值得注意,就是對死的觀念,現在我們如果查這方面資料,常常看到依儒家的觀點「不知生,焉知死」,不談死,我想這裡面兩個原因,第一太恐怖了,誰沒事去談死啊!第二說不清死亡的事,是一個很神秘的事,為什麼有人這樣死的,為什麼有人那樣死的。

 可是到了東漢末年以後,社會太動盪了,加上公元後的二百一十七年一場大瘟疫,我們知道建安七子有好幾位都死在那場瘟疫中,在這過程中人們迴避不得,而漸漸的感覺到死是人生的必然,是人生的歸宿,人生就像一滴露水、一粒灰塵轉瞬即逝。這麼短暫的生命怎麼辦?於是抓緊時間享樂人生成為魏晉人士的一個特點。就是人們對死已經淡然了。
 陶淵明的〈自輓詩〉可說代表了當時士人對死亡的最高境界:「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他寫的是自己已被安葬了,他看到非常肅穆哀痛的場面,連馬也叫起來了。後半段「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這個境界是不是使我們感覺到坦然,不為死而恐懼,不為死而大操大辦。我想陶淵明能把死看得都很淡然,他的生,一定是更加的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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