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颱風與我只有一窗之隔，我被困在一家咖啡屋中。一杯飲料接著一杯，窗戶上狂風暴雨，我卻只見往事歷歷在目。二十多歲時陪人去看相，被相士說是大破大立的命格，每十二年就有一次生死攸關的大劫。才不過幾年，老師與學長相繼亡故，失業與失戀加失眠，真是去了半條命；再十二年，遇上情變婚變，車禍與疾病，母子離散，回想起來猶令人顫慄不已，人生果真有宿命這回事嗎？

佛家談的是因果輪迴，也就是一切禍福都是業力所致，災禍發生只是果，一切的因早已種下，但不太談劫難的頻率與周期，也就是類似十年一劫的事，不去預測，因為預測就有未來心；如留下過去劫難的陰影，就有了過去心，一切顛倒恐怖幻想皆由此而生。就像此刻的狂風暴雨，總是間歇性發生，人會害怕它是本能反應，但因為它而引起種種恐懼幻覺，就是耽妄；如果只當它是大自然的現象，只要幾個小時，一切會回歸平靜。

人生也許就是一場風暴，然所謂的平靜也包含風暴的因子，颱風眼不就是一片風平浪靜嗎？在每一個表面短暫平靜的此在，你我不都只是正處於業力風暴的中心。

在《蟲師》中有一則我最喜歡的故事：一個女孩最喜歡聽父親到處旅行的故事，有一天父親帶回一個盒子，裡面裝著能看見未來的蟲，結果蟲跑進女孩的眼睛，剛開始她很高興，因為能看見遠方的景色，漸漸的她能預知未來，於是村人爭相排隊請她預言，大家想知道的無非是偷盜財貨之事，有一天父親失蹤，女孩用她的千里眼看到父親死在遙遠的山谷中，她跋山涉水安葬父親再也不想回鄉，手抱琵琶四處流浪談唱故事。女孩總閉著眼睛，因為現在她閉著眼也能看見一切，她甚至看見自己的未來———她的眼球即將埋葬於地下，變成一個全瞎的人。然而當那一天真正來臨，女孩說：「看不見真好！」。

能看見未來即是災難的開始，所以就讓一切茫茫霧霧，無欲即無懼。走出咖啡屋，風雨稍歇，然一路遮掩，全身還是溼淋淋，誰經風雨不濕身？誰經禍福不驚心？該來的總會來的，只要開始學著不怕恐懼，不怕悔恨，該去的也總會去的。

（作者為東海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