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正雄

十多年前，我曾罹患嚴重過敏性鼻炎，不僅在工作上造成極大不便，晚上睡覺時更苦。不能用鼻子呼吸的我，只能整夜打開嘴巴，完全無法好好入眠，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改善，整個人臉色蠟黃，瘦成皮包骨。

既然醫生束手無策，只能自救，我決定每天爬山。住家附近有座郊山，入口處有棵雀榕，雀榕和其他榕樹不同，一年可落好幾次葉，葉子又大，在公園並不受歡迎，果實卻是許多鳥類最愛，種子經由排泄物四處繁衍，生命力很強。

每次去爬山，總看到一位七十歲左右阿婆在掃落葉，幾次後，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問阿婆，公所怎麼會請這麼老的員工？阿婆笑笑說，她是自願的。接著告訴我，她如何和這棵雀榕建立友誼。

阿婆說她今年已經九十幾歲了。五十年前她住附近山上，每天到這棵雀榕旁的溪邊洗衣。雀榕旁邊有棵相思樹，比雀榕大很多，因公所蓋步道被砍了，相思樹旁的雀榕，彷彿受到刺激，茁壯得很快。後來公所又要闢建公園，這棵雀榕剛好擋在路口，公所想把雀榕砍了。

阿婆知道後，急著四處燒香拜佛，拜託公所手下留情，因為很多人經過，都會在這棵樹下休息，同時，也會替洗衣婦人擋太陽。但鄰居們認為，雀榕位於公園外，如果不砍掉，誰要來掃落葉？知道鄰居的顧慮後，阿婆立刻表明，自願掃這棵雀榕的落葉一輩子，算算從四十歲掃到九十幾歲，已經超過五十年了。

看阿婆因每天掃落葉，耳聰目明四肢靈活毫無病痛，更激勵我每天爬山。除了颱風天，從不缺席，就這樣不間斷爬了兩年，嚴重過敏性鼻炎不藥而癒，之後，便很少去爬山，久久才去一次。

後來，每次去都沒見到阿婆，覺得很奇怪，有次終於忍不住，決定去問當地居民，有戶人家門口貼著鄰長的牌子，相信他一定知道阿婆下落。

按了門鈴，走出一位灰髮老人，聽了我的來意，老人開心表示，他是鄰長，也是阿婆的小兒子。我跟他聊起阿婆與樹的友誼，阿婆的兒子與媳婦說，阿婆為了掃落葉，常常風一吹，就不顧一切跑出去掃。

我問阿婆在哪裡？阿婆的兒子說，去年阿婆掃落葉時，不慎被機車撞傷，去世了，活了一百零一歲。如今，再也看不到母親掃地的身影。

我忽然想到，有次來拍這棵雀榕，剛好拍到阿婆在樹下掃地，雖然只有背影，但我仍把照片洗出來送給阿婆兒子，他們一家都非常高興收到這個意想不到的禮物。

我想，就當作掃落葉的阿婆，教我如何養生的回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