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瑞士女孩隨母親參觀畫展。

她舉止文秀，容色端麗，臉上線條纖柔精緻，顯然擁有非常幽婉的內在特質。

她一進來，就自行預覽一遍，再選自己喜愛的專注欣賞，陷入沉思，注意到她的神態表情，和她往返穿梭的觀賞動機，我不由自主揣測她別有情致的內心世界。必然藏有個其他孩子不同的小宇宙。

她後來挨到母親身邊廝磨好一陣，才牽著母親走過來：「我女兒很喜歡你的畫，所以她有些話想告訴你。」

我真誠道謝，也伸手摟摟她，鼓勵她：「Nice Lady，請你現在告訴我好嗎？珥珥」

她遲疑一下，欲言又止，接著在母親眼神鼓勵中怯怯開口：「我喜歡你畫的花，但不喜歡你畫中的花！」

我有些意外，但也笑著反問為什麼？

「這些花雖然很漂亮，但是它們並不自然，不自由，也不快樂！所以，我想請你跟我們一起上山過一晚， 明天上午，你就能分辨它們的差別了！」女孩說。

不忍拒絕身體略顯單薄的她眼中期待的淚光，我前無先例地應允這陌生家庭的邀約。

坐上她們的車輾轉山途，停泊於瑞士家庭都有的山中木屋，屋前屋後沒什麼特別；我原先的期待似乎落空。

次日餐後，小女孩興奮起來，我挾著三本畫簿等待大畫特畫，想不到只被帶向木屋左側的山坡草原，草坡在炎陽下無庇蔭處，主人母女已兀自衝向前去，她們歡樂的笑聲愈遠愈清楚，留下愣愣的我獨向青山，望著寬闊的河谷對面，高聳的雪山山腰的山嵐，不知如何是好！

兩位母女主人卻是真正自然、自得、自在，她們頂著驕陽，採集草坡的閒花，及至各持一把，相召「已夠了」，留住花苞、花根以待明天，她們把各種繽紛、絢燦插入瓶中，嫣紅←紫粉白鵝黃加上綠葉，果然是自然、自由的快樂之花！

這天，我感動、感激地畫出兩張水彩，一幀自存一幅持贈，它們在山間隨風搖曳如歌，迄今長存心中。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