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大寶

童年是在姑媽家長大的，二表哥比我大二十二歲，我出生時他在讀大學，總嫌我吵卻也當個寶。他會帶我這個小小跟屁蟲參加同學聚會，但規定呼喚他時，必須在二哥前面加一個「好」字。

好二哥喜歡編故事呼嚨我，他說黑木耳是大象的耳屎，害我一直到年過半百才敢嘗試；當我嘰嘰喳喳講個不停時，好二哥說：「每個人喉嚨裡都有一個小小的錄音帶，如果一直說話，這一面用完了，就必須開刀將錄音帶翻面才能繼續使用，害我許久不敢開口。」

在那個並不富裕的年代，我擁有每天晚上吃一碗陽春麵的特權。好二哥說，他幫忙把湯喝完，底下那隻蝦子留給我，但從來沒吃到過，因為那隻蝦是印在碗上的。

好二哥帶我認識他中意的每一個女孩子，然後問我喜歡哪一個姐姐？有一次他帶女朋友回家，買了好幾瓶蘋果西打，讓我坐在門檻上把風。許是汽水喝多了，我剛好去上廁所時，姑父回到家。他被姑父修理後，好多天都不理我！

好二哥大學畢業後，考入華航地勤，他總是有很多好玩的新鮮貨，我的第一台單眼相機就是他買的。

他在華航交了一個深愛的女朋友，但最終那位姐姐嫁給一位醫生，好二哥非常傷心，決定到美國發展。臨走前交給我十張卡片，囑咐我每一年都要幫忙寄一張卡片祝她生日快樂，我只寄了兩次，好二哥回台灣相親結婚後，我就自作主張把卡片塵封起來。

婚後，他在台灣待不到一個月就回美國，和好二嫂始終聚少離多，我甚至覺得他們彼此好像並不熟悉，卻擁有兩個兒子。

有一年冬天，我和小表姐與好二哥會合，三個人開車從美東玩到美西。在美加邊界的尼加拉瓜瀑布因為超低溫而結成冰柱，我們下車拍這奇景，結果我坐在結冰的板凳上，牛仔褲被冰雪黏住了站不起來，他們兩人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澆了好幾杯熱咖啡助我脫困。

我們經常聯繫，知道他近來身體不佳，我訂好機票，計畫在農曆年前去探視。他光是叮嚀開車路線就說了好多遍，也許，在好二哥心裡，我還是一個迷糊的小女孩吧！

一晚，他打電話詢問我能否提前行程？但因為快要過年，機票很難更改日期，他說：「喔……沒關係，我會等妳。」就在登機前一天，我接到他去世的消息。

站在舊金山漁人碼頭，感覺我們的距離很近卻也很遙遠。許多年前好二哥曾經帶我來過這裡，如今我預期中熱情的擁抱，變成一張張冰冷的文件……

好二哥，對不起！我

來晚了。你總是呼嚨我，所以並沒有將你要我提前行程的話當真，咱們就算扯平。謝謝你讓我擁有許多美好且豐富的回憶，一路好走，我親愛的好二哥。(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s://www.facebook.com/TWLA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