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舞者是幸運的，人生有很多情境共通，例如悲憤、無奈，在舞蹈中都能宣洩出來。即使是很多人困擾的憂鬱，都不是問題。

因為瘦，眼下的羅曼菲有點像王菲，只是頭髮薄疏些。今天不談生病的事，一定有許多人認為她很慘，其實不然，她覺得自己「好得很」，那罹癌後強韌的生命力故事被寫得已經很多、很多了，「勇闖生命關口女鬥士」聽來也乏了，所以，還是談最熟悉的舞蹈，這話題，最輕鬆。

愛情是生命最大課題

十年前，羅曼菲和雲門第一代舞者吳素君、葉台竹、鄭淑姬合組「台北越界舞團」，以中年舞者之姿向舞台挑戰：「我每個作品都和愛情有關，愛情是我生命最大的課題，也是最大的挫折和啟發，沒有愛我不會成長、更無法創作。我時常微笑，愛我的人都在身邊。」她體會到，愛情是永遠說不完的故事，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在《第一爐香》的作品裡，她不跳舞，而以另一種方式「表演」，用平緩的語調，誦讀著張愛玲的文本，為舞蹈鋪展不同的情緒，把悲傷從舞蹈中化解掉。

為了編《第一爐香》，她用心重讀張愛玲作品，高中時初識張愛玲文采、故事人物的感覺都回來了。她以貼近作家筆下故事的手法處理，描述女主角葛薇龍在姑媽的引領下，像飛蛾撲火般跳進香港的浮華世界，同時也陷入愛情與麵包之間難以抉擇的掙扎，為了虛幻的愛情，甚至不惜出賣自己，「最後她作了悲壯的選擇，在稍縱即逝的歡愉之後，沉淪在無邊的荒涼與恐懼中。」

舞台只有一張麻將桌，一盞吊燈，一面長鏡嵌在白牆間。簡潔的空間裡，藉著燈光和音樂的變化，襯出人物關係的親疏遠近，和故事情節的起伏轉折。用舊上海的感覺，比擬同為殖民地、早年香港的氛圍，歌聲舞影間說不盡的男女情愛故事在此上演。快速變化的舞步，不時擺盪的吊燈，牽引出人性本質裡的情慾物慾，愛恨情仇，就像張愛玲筆下的世界，是華麗與哀愁的綜合體，舞作也有繁華落盡的一絲蒼涼，編舞家細膩的設計，值得玩味。

在「天籟」中，她又另創風格，完全不說故事，單純從南管與巴洛克的天籟之音中，發展出相應的肢體動作，舞者動作有南管的「傀儡」影子，但也有現代舞的大幅度抬腿、延伸。病後，她更不改調皮本性，別人哀嘆到極點的病痛，在她腦裏，卻成為喜劇，將進出醫院的所見所聞編成輕快的舞蹈，為護士與病人都設計了俏皮的肢體動作，用歡笑打造「醫院裡的春天」，從聽診、打針、量溫，到護士對復健病患的鼓勵，病患間的友誼，交錯呈現醫院裡的生老病死，宛如影集「急診室的春天」的幽默舞台版。最後，舞者在散落的花瓣中獨自旋轉，宛如找到新生：「如果死亡是必經的過程，醫院就是旅程中必經的一站，它應該是個有趣的地方。」羅曼菲說。

朋友形容她是「孩子氣的舞者」，難忘她在舞碼「輓歌」裡「以超越地球轉速的速度，猛烈旋轉」。

「蘆葦地帶」則由她親自登台詮釋「我想把舞台鋪滿蘆葦，隨著四季輪替，展現生命的周期，用身體說時間與記憶的故事。」

生有很多情境共通

「做一個舞者是幸運的，人生有很多情境共通，例如悲憤、無奈，在舞蹈中都能宣洩出來。即使是很多人困擾的憂鬱，都不是問題。」她說。

當年選擇台大外文，因為是文組第一志願。那時沒有什麼藝術科系，如果是現在考大學，羅曼菲就會選藝術科系。不過，她很高興走這樣的路，文學對創作的影響是很大的。中學時期完全在聯考壓力下，連洗澡都在背英文單字！那時看王尚義的「野鴿子的黃昏」，感覺是一種釋放。而台大外文系的文學訓練，給了羅曼菲欣賞與創作藝術的養分，她形容：「舞蹈是移動的詩。」

十八歲以前，羅曼菲住在宜蘭五結鄉四結村，父親在紙廠工作，同學大都窮得沒鞋可穿，穿麵粉袋褲子，自己沒穿過，還天真以為自己家很有錢！「公務員養大五個小孩，還要送出國念書是很辛苦的。我很幸運，從小無憂無慮，所以我很樂觀，因為很有安全感。」

五歲時就開始學跳舞，一直到中學六年級，覺得應該要好好唸書才中斷，對自己的生活握有主控權從童年開始：「其實那時是我自己認為當舞者較沒有前途才中斷，我的父母從來不干預我學舞或作什麼」父母給她很大的自由和支持，這樣開放的教育態度，讓她知道自己要什麼。

劉鳳學的舞蹈教室就在台大對面，新生南路上，大一時去了，她是羅曼菲現代舞的啟蒙老師。「我最怕人家問我人生的規畫，中學只希望考上大學，因為念書太累，大學時，我只想當家庭主婦！」倒是系上所有老師都認為她該去跳舞。畢業後，也跟很多外文系女生一樣，去考過華航空姐，沒考上，「都怪那套借來的旗袍太鬆啦。」她皺鼻輕笑了一下。

羅曼菲畢業後給自己兩年時間當紐約舞者，後來加入百老匯舞團，在百老匯舞台劇賺好多錢，就用這些錢到ＮＹＵ買了學位。

楊牧是她念台大時的老師，也是親自帶她去雲門上課，還幫我繳第一堂課的學費，連結她與雲門的人。「楊牧堅持要我去試試雲門，還把我引薦給林懷民老師，如果沒有楊牧，我可能早就不在跳舞。」她說：「到現在我都不覺得自己是中年，就是突然過了五十歲了。但我到八十歲，還是會穿牛仔褲。我是一路玩到底，我的生命都是在玩，非常幸福。人家說妳們跳舞很辛苦，我會反問說：辛苦嗎？」

小檔案：

年齡：一九五五年生
星座：處女座
學歷：台大外文系
經歷：五歲時舞蹈啟蒙，就讀台大外文系時，隨劉鳳學習現代舞，多次赴美隨瑪莎‧葛蘭姆舞團、艾文‧艾利舞團、荷西‧李蒙舞團習舞。
一九七九年　返國加入雲門舞集。
一九八二年　再赴紐約進修，獲紐約大學舞蹈碩士。
一九八六年　執教藝術學院舞蹈系。
一九九二年　任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後任研究所所長。
一九九四年　與雲門第1代舞者成立「台北越界舞團」。
一九九九年　獲邀任「雲門舞集2」藝術總監。
一九九九年　獲第22屆吳三連藝術獎。
二○○○年　獲第4屆國家文化藝術獎舞蹈類獎。
現任：台北越界舞團創始人
雲門2藝術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