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敏訥
好友群組裡叮咚叮咚地好熱鬧,正談論著斷捨離的各種經驗與故事。記憶中,這幾乎是歲末必談的話題。
在趕赴插花教室的捷運車上,開著靜音的手機震動頻頻,不停有訊息傳入。打開一看,好友群的聊天還持續不斷。驚訝的是,有別於去年的相互打氣,今年,群組中的十之八九都慨嘆,要做到斷捨離實在太難,可能要努力一輩子。最後有人搬出數據安慰大家,說是依據心理與行為學的研究,只有約二到三成的人能完成某項自律目標;而能貫徹斷捨離理念的比例可能更低。
群組的最終結論是,每十人中只有一人能做到,所以大家不要苛責自己,動不動就懷疑自己染上了囤積症。
這個結論很能讓人釋懷,但是我也很好奇,那十分之一的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像我這種 X 世代的人,愛物惜物的觀念如肌肉、如骨骼,已長成身體的一部分,要對身邊的物品判生死、道再見,是「難」字得要講三遍的。
下了捷運,抵達插花教室,老師正要開始示範教學。
「這株菊花,從這裡開始放射狀地長出三、四個分株,挑花朵最飽滿、最精神的這個分株當主枝,其他的剪掉;這朵玫瑰葉子太多,先剪除三分之二的量……」老師詳細地解說。
看著老師手上的花材隨其手起剪落,瞬間出脫成綽約的風姿,總讚歎其手藝精湛,不知已練習過多少歲月。
示範教學結束,進入學員的插花時間。我總是左手拿起花材,右手握著花剪,對花端詳良久卻遲遲無法下剪。原因並非將老師的解說當作耳邊風,而是每一朵花、每一片葉,每一枝莖,看著都美,美得不忍取捨。
面對花材,內心總吶喊,剪不下手呀!每次上課都懷疑,本該是輕鬆愉悅的插花課,為何於我竟如靈魂拷打?
教師經驗老到,走到身邊,總會叮嚀一句,「該剪還是要剪!」這日的成品,如以往,被老師大幅修改,剪除過多的花、葉之後,才顯露出作為插花作品該有的清爽雅致。
在回程的捷運車上,胡亂滑著手機,內心想著,一定得剪花,才能插出美麗的花嗎?是機緣嗎?手機在那瞬間跳出一個插花影片,標題寫著「插花 ,能夠道『再見』的人是美麗的」。乍看,狐疑著插花和道再見究竟有何關係?
抑不住好奇心點進去看。畫面上,外國插花家手拈一株花型小巧、顏色鮮麗卻柔和的翠菊,悠然地說著:「每一朵花,單獨看都很美,但當太多美麗可愛的東西擠在一起時,就失去了美感,留一些空白是必要的。不過,我們往往很難對它們說再見,這是問題所在……」
回想插花的細節,先是要經歷幾道取捨的關卡,然後要拿起花剪將被取的與被捨的剪斷、分離,最後要把被捨的送入垃圾車棄掉。似乎每一步都在道再見,但每一個再見的轉身卻也正在迎來一場嶄新的美麗。要遇見美麗得先說再見,插花好像真的是這樣。
插花家說:「生活和插花也是一樣的……」
我把影片分享到好友群組。幾天後有人回覆,說她把放置三年都丟不手的舊衣成功處理掉了,道再見了;並說她終於可以用現在的年齡和身材迎接另一場美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