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竟
與朋友共餐時,我們對照彼此拿筷子的方式,才發現我其實不太會拿筷子。或許我上輩子是拿刀叉的,或拿毛筆的族群──朋友說我拿筷子的模樣,有點像指實掌虛。
我想不起我初學拿筷子的狀態,但我當時可能沒讓自己的肌肉被刻進所謂「正確」的拿法,進而使食物每每被送到嘴邊之前似乎都夾得不太牢,但由於不礙進食,我並沒有太注意這件事,也就這樣長大了,只不過兒時的某次記憶確實令我印象深刻:某年過節時,我與家人在大餐桌前圍坐,我個子小搆不到,於是走到身材魁梧的舅舅身旁夾菜,面對那道油滑又不規則形的菜時,我手裡的筷子一點也不靈光,短暫試了幾下還是夾不起來,索性放棄溜走。舅舅見狀,好氣又好笑地說:「我有這麼可怕嗎?」
朋友又說,我只是把筷子當作叉子,不如乾脆改用叉子,比較自在。然而,比起刀叉的「攫取感」,筷子使用時的動作裡有著溫柔的質感──這是羅蘭.巴特在〈筷子〉這篇文章當中分析的,他寫道:「這種用具從來不會去刺、切、割或傷害,而是用來挑揀、翻動、移動……,也許還會慢慢把食物梳理一番。」他在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八年期間曾到日本旅行三次。旅程中,他觀察日本的食物、筷子、庭園、俳句等等,接著寫成了《符號帝國》。
羅蘭.巴特又說:「無論如何,它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動作。」
我突然記起大學時期的某天傍晚,與同宿的德國室友一同到學校附近的店家吃麵,見她大方拿起筷子,穩妥地夾起麵條和配料,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餐具對她來說似乎一點也不生困擾。我想,若我上輩子真是拿刀叉的手的話,那麼這輩子有幸再次來到這裡,或許,是為了學習這種溫柔的質感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