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春
「茶室」、「茶藝館」我曾經以為都是一樣的。
小學上學的路上會經過一間「春美茶室」,房子低低矮矮的,窗戶黑黝黝的,大門始終關得嚴實,媽媽總是帶我跟妹妹快步通過,嘴裡小聲說著「茶店仔」的女人都不正經。
我問過媽媽不正經的女人是什麼意思,她只回一句「囡仔人有耳沒喙」,再賞我二顆衛生眼。等我長到懂得不正經的年紀,「茶店仔」已從小鎮消失了,變成一間小雜貨店。
大二暑假高中同學約聚會,我以為她們會選在泡沫紅茶店,殊不知是訂在我認為有點顏色的「茶藝館」。店裡面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曲徑迴廊,錦鯉游楊柳飄,這是上官靈鳳打尖的龍門客棧吧!
那天,我識得此茶非彼茶,裡面的茶友可正經得很,茶香裊裊,執壺風雅,談天說地,寫意暢快。這是鬧中取靜的世外桃源。
大學畢業當了二年的會計,我倦勤了,那個世外桃源出現在手上報紙的求職欄中,反正我坐不住辦公桌,那就去端茶盤吧!
上班穿拖鞋,有這麼輕鬆嗎?非也。店內大都為榻榻米的坐位,脫鞋上榻榻米跪坐在客人旁邊點單,是標準動作。女生紅拖鞋、男生黑色拖鞋,女生制服是粉色碎花鳳仙裝、男生著白色唐裝黑色長褲。店外暑氣逼人,店內夏蟬吼得聲嘶力竭,櫃檯CD流瀉出古琴低沉空靈的樂音,抬頭見朗朗晴空,低頭是游魚戲水,環境堪稱古色古香。這是五星級的上班地點。
茶盤要端得穩,當然得學會泡茶,從如何泡一壺好茶開始。小壺泡是升任正式員工,提梁泡是考組長、蓋杯泡是考主任、茶碗泡是當店長,這讓以往靠一根吸管攪和珍珠奶茶度時間的我,認為進寶山了。
學茶、喝茶的日子潛移默化陶冶了性情,性子變得不毛躁,動作變得從容優雅,談話莫名帶茶意,一壺茶中,身心靈皆受洗滌,日子開始茶亦醉人何須酒了起來。
抱枕套舊了,裁布、車縫、綁染、定色,圖案各異的抱枕吸收陽光的熱情,懶懶地靠在茶友臀下、腰間、窗邊,招搖挺立。竹子籬笆長得太高了,離峰的午后,我戴上袖套、手套與斗笠,拿著鐵剪子修整一排竹林,泡茶的手當苦力用,退後一看,剪得還滿到位的。同事端來一杯杉林溪茶,氣味清揚、茶湯滑潤、喉韻回甘,這泡春茶真青春,我喝出了山頭氣。
店長說端午節要辦活動熱鬧一下,賞荷花會──「賞荷、畫荷、荷葉粽」定案。廚房師父備料,在會議包廂教茶友包荷葉粽;荷花池旁邊坐滿小朋友,蠟筆、彩色筆、水彩務必抓住荷花美色;另一間包廂蠟染手絹,當然是荷花妹、荷葉哥與蓮蓬嫂齊聚一池。有吃、有玩、有拿、有業績,堪稱雙贏。
魚池綠藻滋生,該是洗魚池了。將水位降到膝蓋深,穿起齊胸青蛙裝、手拿長柄刷子,站在魚池內刮除池邊茂長的青苔,順便清除池底不該有的東西,缺了蓋的壺、破裂的杯子、沒吃完的魚飼料、小竹簾、茶夾、茶匙、小瓷盤,還有硬幣,敢情是將魚池當許願池了。
一身清爽的魚池讓悠遊其間的錦鯉,游得可帶勁了,雖然我已沾染了滿身的土腥味。
過年期間店裡要營造出春節的氛圍,紅色紙張寫上「春」、「福」、「滿」、「財源廣進」、「恭喜發財」、「一元復始」,吉祥話一張貼,年的味道就出來了。大大小小的茶葉罐用紅紙包成鞭炮狀,上下用金色紙條圍一圈再黏上假引信,堆疊在陶缸旁,一大把的銀柳往缸內一放,綁上鈴鐺紅流蘇當吊飾,迴廊的一角有了故事。
考過茶碗泡時,店小二轉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