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許多人認為，男孩和女孩有不同的行為模式，主要是因教養方式迥異。但，真的只是如此嗎？今有科學家胡文提出生物學的論點，並呼籲各界正視，以改善行為在自然演化上的缺失……

其來有自
男生為何愛打鬧

卡洛爾‧胡文（Carole K. Hooven, 1953-）博士是演化生物學家，曾在哈佛大學人類演化生物學系任教二十多年，教授有關荷爾蒙和行為關係的課程；目前是哈佛心理系副教授及美國企業研究院（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資深研究員。

三年前，胡文發表著作《睪固酮的故事》（T: The Story of Testosterone, the Hormone that Dominates and Divides Us），引發廣大回響。書中引用了她多年來對荷爾蒙在人類和動物不同性別上的影響研究，並將研究數據與個人故事結合，為人類行為提出了一個生物性觀點。

體內神奇荷爾蒙

原來，人體內有個強而有力的化學物質，它流遍幾乎我們每個細胞，包括神經元。這種物質會影響細胞的生死、成長和功能，且不僅對身體，也對頭腦和行為產生深沉而持久的效用。它是「睪固酮」，男女皆有，但男生比女生多很多，約十五到二十倍之多，這也是為何男生體型平均來說比女生更大、更重。

過去二十年來，胡文教授行為內分泌學，這個領域專注於荷爾蒙如何影響行為，反之亦然，尤其是睪固酮的部分，因為它解釋了何以兩性不同。儘管此科學領域近來已深深捲入文化戰爭，甚至把這種科學變成武器，但她的學生很喜歡這門科學，因為可協助他們更認識自己的身體和感受，同時也對跟自己不同的他人生出同理心。

胡文深感此科學確實有意思，也能助人過得更好，而她也從觀察自己兒子的成長過程得到印證。當她看到兒子與人打打鬧鬧，便了解睪固酮在兒子身上發揮作用了，「比起女孩，男孩之間的打鬧更常出現，且舉世皆然」。

她進一步解釋睪固酮如何運作，「當我兒子還在我體內成長時，他小小的睪丸就開始產出睪固酮，而在那個早期階段便肩負重任，除了要男性化生殖器，還得在腦部運作激發打鬧等行為，打鬧行為對許多男性哺乳動物是有好處的。」

觀察黑猩猩有感

胡文對於睪固酮的留意，來自她過去曾到烏干達西部研究黑猩猩。當時，她看著牠們日常吃喝玩樂的生活起居，震驚於黑猩猩的行為模式與人類相仿，特別是小公猩猩比小母猩猩還會打鬧。這讓她意識到儘管我們和黑猩猩之間沒有共通的文化，牠們卻也有基因和荷爾蒙，公的也有高水平的睪固酮。

此外，胡文發現我們與黑猩猩之間還分享另一種行為模式，那就是比起母猩猩，公猩猩花更多時間和精力競爭社會支配權。對於黑猩猩而言，這包括有很多的打鬧、威脅，同時要感知到何時挑戰對手、何時臣服、何時又該逃離。而這些公猩猩也非只是打鬧，牠們知道如此一來將有更多機會跟成年母猩猩交配，藉此將自己的基因傳遞給下一代，讓子嗣繼承類似的性向。因此，除了生存技能，年輕黑猩猩也須透過玩耍學習繁殖技能，類似的行為模式也發生在人類的孩子身上。

睪固酮影響行為

胡文也提醒，並非所有男孩都想跟朋友較勁，也有的寧可去玩扮家家酒，而大自然中也沒規定兩性該如何玩。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常跟自己的哥哥打鬧。不過，當她跟自己最要好的女同學安妮玩時就完全不同了。她們當時花很多時間玩上班填表格遊戲。

根據胡文的研究和觀察，遊戲細節是受文化影響，但互動遊戲通常而言都有助發展出兩性所需的技能，像是如何解決衝突、如何輪流、甚至想想要如何脫身。不過以性別區分來說，「女孩的遊戲中有更多養育滋養的部分，而男孩則涉及更多的打鬧，這些都是兩性在學習如何繁殖下一代所需要的技能。」

以上是演化的背景，而科學家們認為是睪固酮在主宰這一切，事證來自對於其他動物的實驗，如提高母鼠和母猴早期發展時的睪固酮劑量會增加牠們彼此間的打鬧行為，但阻斷就會降低打鬧狀況。公鼠和公猴的狀況亦然。

胡文進一步指出，這種實驗不會用在人類胚胎，但有不少研究顯示，女孩子宮裡若有高劑量的睪固酮在遊戲型態上會偏向打鬧。

當仁不讓
順其自然有條件

關於基因、荷爾蒙和文化如何交互作用，產生兩性不同的行為模式，胡文表示，尚有許多待理解的部分，但目前的證據都顯示，睪固酮的差異會讓男孩們更想跟他們的朋友打鬧。

打鬧學習有必要

男孩因應生理需求所展現的自然舉動，胡文發現有人不以為然。她遇過一位母親在一本親子雜誌上發表這樣的高論：「讓我的男孩們互相打鬧只會增強有害的男性行為，我很不贊成。」

對此，胡文表示，「或許我們可以在男孩還小時防患於未然，阻止他們發展出有侵略性的行為，成就更多平和的男性。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想法，並沒有可見的事證支持。」

事實上，根據她的了解，以動物實驗結果為例，阻止小公鼠打鬧，會讓成年公鼠再也學不會管理牠們的攻擊性衝動，而且更具攻擊性，因為已不知怎麼合作、怎麼適當回應社會線索、最後也找不到伴。因此，這樣的男性對誰都沒好處。

胡文進一步解釋，「雖然我們不是老鼠、也非黑猩猩，但也幸好不是，拿掉成長時期的打鬧學習過程，不僅適得其反，可能還會把對方撕成碎片，造成更多的混亂，而由於我們有動物所沒有的理性部分，因此可以反思、談論，一起決定要如何控制我們那些有害的衝動本能。」

先天不良後天補

由於睪固酮的生理性介入，兩性表現大不同，胡文認為世人應正視此事實，並透過討論做出最好的決定。她明白此科學被扣上了一頂錯誤的大帽子，「如果我說女人天生有比男人更強的養育本能，可能有政治人物會跳出來說，那麼女人就需待在家中照顧孩子。但這是我想打破的聯想，其實不該自然是如何，社會就該那樣。」

胡文認為，如果男人性欲較強、較易濫交有其基因上的根據，並不代表他們就該對妻子不忠或是不能改變其行為，它充其量只是代表有這樣一個事實需要了解和處理。

她指出，有很多社會問題都起因於兩性的不同性欲，這關乎兩性關係、對社會的影響，也跟個人幸福和蓬勃發展有關。因此，她呼籲解決之道就是別再否認這些事實，「因為一旦否認就會造成更多的痛苦，讓人類的發展受阻，而我們還需透過新聞和教育教導民眾：天性所存在的事物未必就是正確或好的，就像生病是不好的，但人會生病也是自然現象。」

胡文強調，與生俱來之事不代表那就是命運，個人便無法控制其行為，「如果我們能認知天然缺陷的事實和生物命運的迷思，就有助於我們談論現實，用政策和法律去做出有益於社會的改變。」

文化可以使上力

胡文相信，行為是先天和後天的結果，而負責後天部分的文化可以彌補先天缺陷。舉例而言，她發現加拿大人除了在打曲棍球時表現粗暴，整體而言比較溫和，這要歸因於他們的文化，有更好的槍枝法律規定、醫療系統也比較健全、社經不平等沒那麼嚴重。

她深感，以一個社會而言，如果我們不把性學納入正常討論、扭曲行為上的生物性事實，就會損失慘重，而這種科學強烈建議男性典型的打鬧並不會發展出有毒的男性特質，相反的，它是一種我們不該攔阻的健康行為。

胡文的兒子現在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健康大男孩，一切正常發展，睪固酮達到正常水平。她希望兒子和所有人都能對性學這門科學感興趣，很正常的談論它，也希望所有的孩子不只是沉浸在虛擬的世界中，而是能多在真實的環境中玩耍，特別是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