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清香
都說長嫂如母,可妳早已進入我們家,彷彿是我本應有的姐姐……
六、七歲時,小小的妳便因失怙家貧進了我們家。小學只讀了一年,就被留在家中幫忙,面對一家子十幾口人的家務事,妳默默承擔,日復一日地燒飯洗衣,我們兄弟姐妹在妳的照拂下成長;當九十幾歲的老祖母臥病在床時,妳更是無可逃避地成為她的看護,無怨無悔地接受這一切。
我年齡小妳一輪,小時候是妳幫我洗澡、梳辮子,細心地削著一枝枝鉛筆,或是把滿身泥巴的弟弟抓回來洗澡……及長後仍難以理解,一個人何以能如此忍受每日乏味枯燥的家務,猶如薛西弗斯推石上山般的荒謬。但妳卻這樣默默地接受了童養媳的命運(也許也無從拒絕),從年輕到老。
請原諒我們年少無知時,抱怨著大鍋煮出來的飯太軟、菜太鹹,排斥妳的嘮叨和管教,甚至大聲頂撞。現在想來,多麼傷妳的心啊!結婚之後才明白,十八歲的妳無奈成為母親,連自己都還沒長大就得承擔這一切,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妳入了我們家,似乎從未享受過幸福。也曾聽妳說過,那不懂憐香惜玉的大哥,向友人埋怨老婆只是童養媳,沒有享受自由戀愛的權利,殊不知這讓妳心裡極為受傷。但當大哥生意失敗、負債累累時,看著你倆無言的蹲在掌管家中經濟大權的母親房門牆角邊,愁眉不展的模樣,這共患難共扶持的夫妻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母親過世後,本以為「死母路頭斷」了。但逢年過節,電話那頭妳熱絡殷勤喊著我們小名的親切邀約,一整桌澎湃的佳肴:我愛吃的炒米粉,姐姐喜歡的鹹湯圓,弟弟喜愛的滷桂竹筍……這熟悉的味道,總牽引著我們兄弟姐妹再度團聚,甚且又當起了「女兒賊」,猶如母還在……在這世上,妳是比有血緣關係更親的親人,不但是親愛的大姐姐,更是如母親般陪伴我們長大的長嫂。
多年後的我,要獻上這句遲來的感謝:謝謝妳!感謝這個家裡有妳,「後頭厝」的餐桌上有妳的愛心古早味,永遠是我們手足凝聚的原點,也將繼續滋養著我們的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