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守鋼

（一）

名聲響徹島國，也赫赫有名於亞洲的J-POP四人男子團體SMAP，活躍了二十多年後，解散，一晃也八年了。從童花頭時就已紅得發紫，如今依然紫中有紅。

SMAP有一首人人會唱，個個會哼，唱了近二十年還覺得水嫩得有如鮮花的歌，叫〈世界上唯一的花〉。歌詞是這樣的：

一起種世界上 這唯一的花

我們全部　都是唯一

在街角花店　可以看見 花的笑臉

有微笑有鮮豔　亮麗的臉

每個人心中　懷抱的是　不同意念

每一朵花都是　獨特的明顯

這首歌取佛經中的「青色青光，黃色黃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之意，覺得即使力微如蟻般的芸芸眾生照樣都有自己的閃光點，所以，人生不一定第一，寧可是唯一。

花，本來自生自滅於自然間，但是，島國人愛花草，又總愛把花草引近身邊，所以，幾乎家家門前都由一兩盆或者更多應時的四季花草裝飾著，人與花草有如附體一般難捨難分。俺非島國人，所以，門前不放花，不擺盆，但種竹，「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哈哈，您一定牙酸了吧，打住。

家有小女，讀大學時想找分臨工，俺問「想在哪兒找工？」她信口便答「花店。」「理由呢？」「愛花的人心善。」啊喲媽呀，沒辦法。路，都是人自己走的，由她去吧。此後，愛花的人究竟心善了多少，俺一點兒沒感覺出來，不過現在依然還歸屬於半個「啃老族」的一員。

在這塊土地上，小學女生長大想去花店工作的理想，民調中總占前五位。與將來想當國母、演員、空中小姐比，說沒出息也不過分。但是，女孩從小就修得點「護身符」在身，會彈點鋼琴、古箏，習得一手端莊文雅的毛筆字或鋼筆字，懂得點茶道、花道……既是古風殘餘所致，也是待人接物的基本功吧 。

（二）

卻說，談到花，自然也會想到「花道」。

「花道」源自中原，卻盛行於島國。「花道」與「茶道」一樣，成熟於安土桃山時代（1573─1603）。 這說法太抽象、乾巴巴，對那個時代產生不了3D印象。若在京都觀光，不會漏掉逛「金閣寺」或「銀閣寺」這兩處勝景，其實，這兩處中，一處為爺爺所蓋，一處為孫子建造。因為爺爺與明朝做貿易，有錢造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叫「金閣寺」；而孫子自覺沒有爺爺那麼招搖，便悄悄地不太炫耀地造了「銀閣寺」，就是那個時代。

但是，「花道」的花瓣飛入尋常百姓家還是到了江戶時代才開始的。

「花道」名稱不少，有「生花」、「立花」、「自由花」等，流派繁多，除了最著名的「池坊」外，還有都古流、未生流、小原流、草月流和嵯峨御流等等。

卻說，那時天皇也會附庸風雅，常常派人把花道老師「池坊」製作的「生花」素描下來帶回宮內，然後讓自己慢慢受用。時不時發表評論，說這盆充滿無限變化，稱那盆彎曲有致、保持了花草的平衡搭配等等。

漸漸地，在「池坊」一束束插花裡，一套由中心樹枝加上左右伸展的六支、共七支的「花道」的格式布局出現了。花姿一般也呈現三種：「立花」、「生花」和「自由花」。 插一叢花，有三支主枝，一支為「天」，一支為「地」，一支為「人」。天是主宰，地是依從，人是天和地之間的諧調。有了這三支主枝的不等邊三角戀愛的關係，就能創造出無窮的花姿花態。

「花道」，其實也是「心」和「形」的組合。「心」之「形」為型，「形」之神是「心」。 插作「生花」並不求繁雜，更可以說簡樸的多，招搖的少。關鍵一條，太強調「形」就淺薄了「心」，而過分講究「心」也就失卻了「形」。 所以，和諧這「心」和「形」才是匠心之在。

從島國人看來，與其說是插花、看花、賞花，不如說是供花，把花供起來，猶如敬奉祖先，或者修養心靈。島國人信邪，不，信神，泛神論者居多，稱萬物皆有靈，認為神靈就居住在樹木裡。比如說，島國自產自銷的漢字「榊」一字就能望其「文」而知其「義」，榊，即神木、神樹也。據說這「榊樹」和「松樹」能招引神靈進家門，所以，一般居家的神的供台都是用榊木製成；而松樹呢，是新年時放在門口的。中原有「總把新桃換舊符」的習慣，島國呢，拿把稻草紮住松枝來迎接神靈。

（三）

心靈有自然，自然自然顯。

低調、低吟島國文化和藝術的川端康成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儀式上的那篇著名演說，曾提到「生花」的源流，是和尚花匠的池坊《口傳書》裡的一段，即並非單純看美，而是要再現一叢自生自長於山水邊的花姿。

春花、秋月、花卉、霜雪，都是一些不用翻譯的世界語。抱有一片對花、對自然的感受，那「其樂無窮」就不會與天鬥，與地鬥了，再少一點與人鬥，心善自然、慈愛一木一草一花，世界該有多花鮮啊。

每年，在花香花盛的季節，妻子的老師總會寄來她所屬的花道團體展覽的參觀券，今年的主題是「花之力」。便也附庸風雅去東京日本橋走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