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湖

夜裡，隔著窗外淅淅瀝瀝雨聲，靜坐品茗，聞香杯的茶香，讓人幸福感油然而生。思緒飄飛中不期然憶起，銘刻於記憶中的一九六八年寒冷冬夜。

那時，家家戶戶流行夜晚在岸邊捕撈鰻苗賺外快，晚上七點多開始，直到凌晨。鰻苗是以尾計價，不管一尾一角，還是飆漲到一元。對家庭都不無小補。等天亮再將所獲交賣中盤。聽說大盤會外銷至日本。

那年小學畢業，念基商夜補校。星期五夜校下課，穿起大人的雨衣，捲起過長褲腳。提著笨重電池跟三角網，一步步蹣跚走向海岸邊。地點約是現在基隆東九碼頭附近。整條海岸線一到晚上光亮如晝，宛如元宵佳節一般璀璨光明。讓人恍似過佳節，然暗夜海風強勁冷冽，立刻讓你清醒。

沿路，三步即一人一盞垂燈，挨坐小凳盯著海面。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坐下，將電燈架好。聚精會神盯著，垂向海面的燈火光圈中，可有鰻苗曼妙身影游過，以便迅速捕撈。只敢撈自己光圈中游過的，光圈外任由別人撈，因曾有人搶撈摔到海裡去的事件。更要用力睜大眼，撐著眼皮怕瞌睡。也常一眨不眨對著海水波盪中，倏忽而至，腰肢款擺的銀色嬌影憐惜，卻不得不下手捕撈。

冬季裡周而復始，身疲心冷的挨著日子，直到某夜，三舅去岸邊觀看捕撈，發現我竟在其中，跟媽媽說：「人瘦小又不會游泳，被擠下海就沒命了。」才結束我生命中慘澹冬夜。也因那年冬天，對碧波中搖曳鰻線無言的陪伴，有著特殊情感。故而常關注鰻苗訊息。

從而得知，鰻魚是迴游魚類，在河川長大後，秋冬季節順流入海，在大洋深處產卵。卵孵化後隨海流飄送，到達河口會成為透明的「鰻線」即是我們捕撈的鰻苗。北漂至台灣河口，沿河口上溯時間，約在「冬至」期間，也是捕撈期。

鰻苗辛苦成長，要經歷層層關卡才能迴游產卵，完成其生命使命。深覺與自己年少時步步艱辛，生命歷程極其相似。故常為其祝禱，希望別因過度捕撈而滅絕。

人生過半百，不僅理解何謂逆增上緣，更明白無論順逆皆是生命資糧。寒夜記憶刻痕，讓我備感珍惜當下，感恩惜福之餘，也更樂於積極造福，創造好因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