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珍

晚飯後切盤水果陪媽媽看台語連續劇，她「喬」好舒服位置，再塞一顆抱枕在背後，邊吃芭樂從頭到尾嘴巴沒停過：「妳看這個壞女人搶好朋友的丈夫，一定會得到報應。」「這個婆婆只愛錢，嫌媳婦家裡沒錢，一天到晚挑撥兒子與媳婦的感情，以後生病一定沒人照顧，會後悔一輩子。」「這個人真是壞，就算是演戲也不能演那麼壞，小孩子會學，真是教歹囡仔大細。」這個媽媽入戲頗深，以前是看電視，現在是說電視。

想起兒時的連續劇《保鑣》、《包青天》、《楚留香》、《星星知我心》、《少年十五二十時》……集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於一身，堪稱活的教科書；而今的連續劇是集腥羶情色、光怪陸離的大全，劇中還不時有工商時間賣產品，劇情從外太空演到內子宮，顛覆尋常百姓的基本認知。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演好人不會紅，演壞人一定紅，紅到被一堆婆婆媽媽人人喊打，愈壞愈搶戲；而小可憐呢？被車撞、被水淹、被雷劈、被強暴、被倒債、被婆婆虐待、被小三欺負……所有倒楣事全教她一人包了，換來電視機前的長紅收視率。

聽媽媽講電視劇情、評論劇中人物險惡，好像主持正義的公道伯，講得頭頭是道嘴角生波，我聽得津津有味、點頭如搗蒜，不錯嘛！表達能力很好，是非觀念很清楚，邏輯推理能力也不差，八十歲的腦袋還不錯。

需求產生供給，這群婆媽創造長青劇的奇蹟，愈不合理愈要看，反正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社會新聞出現的，沒多久劇情也一定瞎掰得上，我們一檔看過一檔，像是電視老兒童。

兒時，母親也愛陪姊弟三人一起看卡通，《小英的故事》、《小甜甜》、《小天使》、《小蜜蜂》、《小寶歷險記》、《北海小英雄》……她入迷程度比我們還深，家中的第一台電視是寵母親的父親買給她看布袋戲的，是村中的第二台，第一台電視在村長家。她到現在還會跟我聊3號珍珍、1號鐵雄、2號大明、4號阿丁、5號阿龍的《科學小飛俠》，堪稱資深卡通迷。

連續劇還沒播完，她已經眼眯眯頭犁犁睡得可熟呢！反正明天中午重播她還會看一遍，再罵一遍給家中的西施犬小妹聽。

她的興趣是看電視，不只看連續劇，動物星球頻道是最愛，愛看動物的日常習性，尤其喜歡猴子與大象；旅遊節目也不放過，她說一輩子沒出國過，連澎湖金門也沒去過，但是電視讓她遊遍全世界，坐在家中就能看盡各國美景與美食，還能有比看電視更舒服的享受嗎？

去年母親確診罹患初期阿滋海默症，手中拿著醫生開立的診療單，她這些日子以來不合理的行為都合理化了，講過的話一再重複、近期發生的事常常忘了、問過的問題一問再問、性子變得古怪暴躁……我全明白了，她的大腦生病了。

知足常樂是母親的優點，她說這把年紀有女兒陪她看電視吃飯逛菜市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我知道失智不可逆，吃藥只能延緩不能變好，那就讓我們原地踏步，停留在初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