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巫椏濢

爬山路過那棵直挺挺的枯木旁，總是聯想到我口中也有一顆壞死的門牙，跟那棵枯木一樣不朽，因它地處於背風山坳，不受風強雨驟的襲擊得以挺住，成為另一種淒美的風景；同樣的，我那顆壞死的門牙，被我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雖死猶生呢！

三年前的暑假，我發現門牙有狀況，不由分說，直奔教學醫院就診；牙科門診挺磨人，枯等好長時間才輪到，這家醫院不同於小診所，設備一應俱全，護士幫我照X光後，醫生又用儀器再次確認，說了一句話：「這顆門牙已壞死。」我摀著嘴巴，驚問：「要怎麼辦？」「要拔掉，裝一顆假牙。」醫生把「死」說得稀鬆平常，我卻傷心難過，心裡直呼：「完了！」

聽說拔了一顆牙齒，必須犧牲左右兩顆牙來「陪葬」，這交易未免太傷本，當下斷然拒絕，便採拖延戰術，拿止痛藥應急。但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突然想到貨比三家不吃虧的市場經驗法則，便再找一家設備簡陋的小診所問診，經驗豐富的老醫生，先稱讚我護牙有道，這把年紀仍保有一口不錯好牙，至於牙齦腫痛就是這顆壞死的牙齒作怪，但他不主張拔牙。

他懷著一顆佛心，認真分析給我聽：「真牙雖死，拔掉它，裝上去的也不是真牙，跟死牙有何不同？而且大費周章去植牙或裝牙套，不但所費不貲，過程還頗繁複；是故，不到hold不住的時刻，不要隨便拔除它。留下它吧！」我聽完這一席話，宛如服下定心丸，對「死」這個字不再觳觫難安，況且古人年過四十便髮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摸的大有人在，相對於我簡直備受恩寵了。

醫生幫我做了根管治療，拔除神經後，我依照醫生指示更認真潔牙，每天用漱口水清潔口腔衛生，餐與餐之間便不再吃零食，以免引發細菌感染而發炎。三年餘，那顆被宣判「死刑」的門牙，像站衛兵似的盡責把關，用殘生報答我不離不棄之恩。相對於眼前這棵凋零的枯木，命運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它自然生長，自然凋零，並不須人為去改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