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美食導演陳曉卿談起與年長父母相處之道，提及自己老了，才懂得父母含蓄的情感，才懂得「翻譯」父母說的話；比方他周末打電話問父母家中有沒有水果，父母如果回答得出家裡還有哪些水果，就表示真的有；如果回答還有，千萬不要買，那就證明他肯定沒有了，陳曉卿就會買水果回去。我其實讀不懂陳導演的翻譯，不過我的潛意識，已經自動地連結起「千萬不要買」就等於「要買」的意思。

前幾天，貓奴弟弟來家裡之前，特別先問還有貓罐頭、貓零食嗎？貓奴不假思索：「還有，千萬不要買。」好熟悉的一句話，喚醒我的潛意識，提取出我的連結，我興奮不已，總算逮到機會可應證陳導演的翻譯。

我信誓旦旦地告訴另外兩貓今天會有新罐頭，葉小弟跟妹妹居然反問我，貓奴都說了千萬不要買了，你還期待新罐頭，「你是不是傻啊？」

該如何解釋我是從陳曉卿說的話來翻譯貓奴的意思呢？停頓幾秒，覺得這番解釋有點難、有點麻煩，甚至有點多餘，不如沉默，「反正，等等你們就知道我是對的，還說我傻，哼哼。」我內心很不以為然。

貓奴弟弟終於來了，我們仨貓急迫地站在門口，三雙眼睛緊盯他右手提了一盒枇杷，失望地看見他左手握拳，拳頭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他謹遵姊姊意旨，千萬不要買，一個貓罐頭、一包貓零食都沒有。「你們今天這麼熱情來迎接我……」他的聲音都還沒落地，我們仨旋即轉身跑回自己的窩。

我真是既羞愧又氣惱，羞愧自以為是、大言不慚；氣惱自己既然不理解怎麼還會相信陳曉卿的翻譯。這種種的種種，我不想再解釋，一言不發，躺在睡窩裡，內心最深的恐懼是我得承認自己如葉小弟與妹妹所言的「傻」──但他們沒有嘲笑我，妹妹不動聲色躺在一旁，葉小弟則舔著我的毛，彼此像說了千言萬語，卻又沉默。

說時遲，那時快，耳畔響起貓奴的聲音：「你沒買貓罐頭哦？」餘光瞄到貓奴弟弟走過來，我們立刻放下原來動作，再度沉默，連眼珠也不瞧他的就地假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