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雅雯

有些事情看似漸漸淡忘，其實仍留在記憶深處。每天看著飼養著的高雄巨山蟻堵水玻璃試管巢，常讓我想著關於他的一些小事。

那日中午，空著的大、小碗散落桌上，他在班級走道閒晃，繞了幾圈回座位啃著三角飯糰。「你怎麼不吃飯呀？」「老師，我從國小開始中午就不吃飯了，我吃飯會反胃……」「我偶爾也會吃啦！只是會想吐。」他滾著眼珠子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給他一個微笑，示意他繼續說，他不安地吐出「這是秘密，不能說……」

眾人靜默的午休教室，唯獨他半瞇著眼，趴在桌上，側臉窺探我的舉動。我放下筆，和他對看，他也不躲藏，直盯著我。難熬的三十分鐘，下課鐘聲響起，他不好意思即刻離開座位，作勢換個動作，才訕訕然起身左顧右盼，下一秒便衝到操場。

「老師，我有吃藥……」我們交換眼神，他知道我明白何謂「吃藥」。他接著說，中午後因為藥效減退，耐不住久坐。Z就是這麼單純直率，他會向旁人毫不保留地展示特質。「老師，爸爸說不要告訴你我過動，他應該覺得很丟臉吧！」

講到生物，他眼裡有光。他在校園翻石頭、抓蟲，白文鳥、蘇卡達象龜、螞蟻、魚、狗他都養。有了共同興趣，我們在學校、在臉書社團交換飼養資訊，我們成了蟻友也是臉友，我時常向他請教餵食及蟻巢問題，Z的解說比專業書籍更容易理解。

畢業典禮當天，Z問我：「老師，今天我們要畢業了，妳會不會哭？」他是個藏不住祕密的孩子，眼裡帶著笑意，透露等會要送我一張卡片。教室一片喧鬧，他帶著笑意朝講台走來，怯生生從身後拿出一管高雄巨山蟻：「老師，這是我親自培育的，送給妳！妳是唯一個不把我當作特殊生的老師，謝謝你把我當成一般的學生。」

凝視著螞蟻，也凝視過往。Z開心地畢業了。我收下他交給我，在野外捕捉的蟻后及親手培育的十五隻工蟻。我想告訴Z，老師當年的笑是對你全然的接納，你並不丟臉。讀著Z寫給我的卡片，講台前的我，雙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