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好薰

年末上班日午後，空氣中游移著新舊交替的惆悵與期待，令人浮想聯翩。忽然，辦公室闖進一隻網絲蛺蝶。

白色蝶翼的紋理如龜裂的石牆上點染著水漬，每一鱗片的圖案都是關乎生存的精密設計，不飛行的時候，停駐石牆上便可以融入背景，在天敵眼前隱形。可惜此刻牠停靠在白色窗檯，單純的顏色像懷著惡意似地突顯牠的存在。

一感知我的靠近，牠慢慢爬行，不飛翔的雙翅反成了拖累。

想起最近重看的《橫山家之味》中闖入家族聚會的蝴蝶，樹木希林所飾演的母親說起蝴蝶如果活過了冬天，就會變成黃色。如此看來，黃色是經歷滄桑的憑證、昇華的色彩了。任何事物經過一番生存掙扎，是應該有另一副樣貌。於人於己，都是一種宣告。

而這蛺蝶飛過凜冽的冬日，當舊歲逝去時，也會轉變嗎？

後來，牠不耐煩我的盯視，飛得高高，到處尋覓出口。飛過今年最後一張月曆，最後停在掛鐘上，停在不斷轉圈的時間邊緣。在地球又一次周行的倒數日子，我仰視著鐘面玻璃反射出來的影影綽綽，突然醒覺：原來年復一年，時間是如此居高臨下地窺探我。

後來，我放棄追逐蝶影，繼續埋進案頭堆疊的文件，以至於下班離開辦公室時，完全忘記牠的存在。直到跨年倒數計時才恍然想起。想像那對黑暗中的翅膀在年與年的交界中獨舞，即使窗外的花香向牠召喚，卻可望而不可及。

被囚困的網絲蛺蝶就這樣在我腦中飛旋。直到十二點正，窗外遠近的煙火咻咻咻，四處騰空。我抬頭仰望。燦爛爆裂後，煙硝和餘光開始下墜，彷彿也把蛺蝶照得曛黃。